十三郎披枷戴锁,被衙役们推搡着带进狱房之中。他路上稍微试了试枷锁强度,确认能轻易扭断,但想到自己要是强行越狱,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九娘,于是只能隐忍不,等着韦训接应。
保朗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站在大牢门口迎接。他以为终于抓获真凶,两眼寒光四射,唇边却露出温文笑意。
“小师父,知道我是谁吗?”
十三郎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道:“路上听官差们介绍过了,想必是保朗特使。”
保朗微笑着问:“那么你又是谁呢?”
十三郎沉着镇静地回答:“小僧善缘,见过特使。枷锁在身,恕我不能施以全礼。”
保朗心中甚是惊奇,这沙弥虽年纪幼小,举止却泰然自若,全无之前抓来那些秃头们的惊恐万状。又想也只有这等江湖异人才能佛塔盗宝,想来不是吃斋念佛的普通僧人。于是对狱卒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拔刀在手,严加防范。
保朗向他展示吊在房梁上生不如死的囚犯,铜盆中烧成红色的烙铁,威胁道:“见到这牢狱中的景象,你难道不害怕?”
十三郎朗声说:“怎么不怕?但是身正不怕影斜,我没有盗珠,如果定数要遭这一劫,那害怕也是躲不过的。佛说‘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这蛇珠之祸究竟从谁身上而起,定是有业报等着他的。说不定是白蛇回来寻仇呢?”
“寻仇?!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保朗勃然变色,一阵令人胆寒的笑声后,他说:“实话告诉你吧,这颗珠子就是我亲手斩杀白蛇夺来的,就算那妖孽还魂作祟,我照样能把它再劈成两截,何况是你这样妖言惑众的秃贼!”
接着命令狱卒:“上刑!”
狱卒们当即过来解开木枷,准备把沙弥吊到房梁上去。
十三郎道:“且慢。”
保朗冷笑:“刚才还嘴硬,一鞭未打,这就要招了?”
十三郎说:“那倒也不是,请让我先把僧衣和鞋袜脱了。这小号的僧衣难得,旧衣铺里也买不着合体的,若是打烂了弄上血污,小僧实在无力重新购置。”
保朗一愣,接着放声大笑。
云遮雾盖,月色黯淡,街道两旁的屋舍静静伫立,深夜时分,窗棂内已经没有光亮。韦训向着工匠们聚居的宿营地快步走去,心里忧虑保朗再去思过斋骚扰,只想快快解决这事。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咚咚咚的碎步声,他停了下来,那脚步声也跟着停下,他再次迈步前行,脚步声又亦步亦趋跟着响起。
从未遇到过这样生涩笨拙的跟踪者,韦训叹了口气,回过身去,等着她跟上来。
宝珠低着头从夜色中走出来,胡服袖子磨破了,肩头撕裂一条缝,又蹭了一身墙灰,一看就是翻窗爬墙时弄出来的狼狈。
思过斋那扇朝外的窗户算不得太高,也接近两丈了,她在没人协助的情况下自己翻了下来,韦训心有余悸,一阵后怕,沉声说:“十三郎轻功不好,他摔下来不过是跌一个跟头,你摔下来,是会折断脊椎脖子的。老杨怎么不拦着?!”
宝珠也觉得自己灰头土脸,不甚雅观,可又没本事爬上去换一身衣裳,她郁闷地说:“我特地支开杨主簿,叫他去煮茶。”
韦训细听她脚步和呼吸声倒是都没有异样,又问:“手脚哪里擦伤了吗?”
宝珠抹不开面子,觉得被小瞧了,骄傲地昂起头:“怎么,难道全天下就只你们师兄弟会武功吗?我也是从小习武之人,不是没受过伤,我还从惊马身上坠下来过呢。”
韦训拿她一筹莫展,只能说:“是是,你才是天下第一高手。我送你回去,还是……”
宝珠哼了一声:“不回!反正夜深了没人瞧见衣裳破了,没有我指点,你也未必能今夜就找回那颗珠子。”
她走到韦训身边,意思是要一起前去工匠营地。
既然已经找到字条来源,他们商量过,如果能提前寻回失窃白蛇珠,或许能直接破案,洗脱十三郎的嫌疑,免得劫狱后他拿个通缉犯身份。霍七出城去准备装备,韦训一直不放心宝珠孤身待在思过斋,现在带她在身边亲眼盯着,倒觉得安心不少,也就不劝她回去了。
宝珠不知道十三郎今夜如何熬过,仍是一脸忧心忡忡,韦训劝她说:“那小子皮糙肉厚,从小练功就是挨揍,你刚才要是翻窗坠下,可能比他受伤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