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觉得自己的心揪着,打着颤。
“别担心。不好的东西都已经割干净了,休养休养就没事。”
他放下衣服安慰女儿。
雪秀来到厨房,坐到灶下。
兰英正往盘子里装菜,她并不看雪秀,只是自言自语地絮叨着:“前两年我们还欠着债,刚还清,你哥就上了大学。开学就是一万多,家里一下子就空了。你爸这次动手术,医药费也是借的,因为要的急,三分的息也不得不借。
“你爸的胃已割掉了三分之二,医生说最怕的是复,一旦复,连老天也救不了他。要想不复,只能养着,从此再干不得重活了。没了他这个主劳力,往后家里也就没有收入,你哥又还在读书。”
兰英悲愁地叹出一口气,掀起腰间已经看不出花色的围裙,擦拭着眼睛。不一会儿,浑浊的眼泪再次流下,转成抽泣,继而呜咽起来……
雪秀坐在灶下感同身受,心乱如麻。
农忙时少了水根这个主心骨,可想而知,忙乱,疲累难于言说。
木根也累得够呛。两家的田都是他一个人犁着耙着,白天忙不过来,晚上接着干。
没日没夜地劳作,最后总算胡乱地把谷子都收进了屋。今年只能如此。得等到年底,领了别家的田地,统统送出去。往后就剩下兰英一个主劳动力,自己家的责任田估计也种不出来。
虽说不栽八一禾,但直到八月六日,水根家才插完了最后一块田。这还是因为有了提前结束农忙的邻居来帮忙。
农忙总算暂告一段落。这个夏天,家里人都黑瘦了,尤其陈文反差最大。放学回来还白白俊俊的,现在黑了,也瘦了。
那天晚上,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陈文说要去找虎子,雪秀就跟在他身后。
“够不够?”
黎红朗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雪秀和陈文同时煞住了脚。
“什么够不够的,先让文仔带这些去,不够时中途再凑吧。哎——”
兰英长叹一声,后面的话就带着哽咽。
“你也别太着急。”
“着急也没用。如今只能‘萝卜吃一节剥一节’。哎,这一季总算是忙完了,连带着婶婶也受累呢。”
“总要人没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春秀奶奶安慰兰英道。
“以后家里什么收入都没有,能好到哪里去?”
“我也是被几个弟弟拖累着,不然,就多给你拿些。”
黎红言语里透着愧疚。“想开点,难过也就这几年,等文仔毕业了,以后就能赚大钱。雪秀若能考上大学——”
“那样的学校能考什么大学?考个不入流的,还不如现在和春秀打工去,省得浪费时间。”
“你这是话往赢处讲呢。要是我家春秀能像雪秀一样,我管她考上什么呢,谁要她赚那几个钱。”
“你说得轻巧。我可稀罕那几个钱哩。现在我真恨不能一块钱掰碎了用。那死妮子,若有良心……算了,不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