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一愣,嗤地一笑,深情地望了陈三爷一眼。
此刻铁良已成了海爷的头号爪牙,带着一队人四处搜查陈三,他最了解陈三,知道陈三的生活习性,所有靠水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因为陈三爷曾告诉他一个秘密:自己命里缺水。
曾有一个算命先生给陈三爷算过命,说他八字火炎土燥,得补水,但凡有难,要到靠水的地方,方才有救,所以就连陈三和铁良从曹县逃出来,也是一路沿着黄河走,晚上还睡在河边。
铁良的内心还是有稍许纠结的,毕竟是陈三带他入行,是他曾经的大哥,此刻带人捉拿大哥,有点不仗义,要怪就怪这位大哥心慈手软,总想脱胎换骨,与江湖草莽格格不入。
有吃有喝有女人,比什么不强?非要做什么善人?走什么正路?
当年在曹县混得风生水起,一顿吃四只烧鸡、喝三坛子老酒都不带心疼的,进了店铺买东西就没问过价,如今寄人篱下,在布匹厂里做苦工,这不是江湖中人该干的事儿。
“做人难,难做人。”
陈三经常唠叨这句话。
铁良就纳闷了:有这么难吗?眼一闭,心一黑,管它天塌地陷、洪水滔天?
每当这个时候,陈三就告诫他:“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人,只有活得有尊严,要让别人自内心地尊敬你,才是真人,才不枉此生!”
铁良作为一个街溜子,永远理解不了一个从小加入杂技团、在灯光下表演之人的痛苦,那是一种万众瞩目、又万众嘲笑的苦楚。
“都是下九流,一笑泯恩仇!”
曾有梨园行的老师父对“大流马”
这样说。那年,陈三因为一块糖果和梨园行的小崽子打起来了,将对方的头打破了,师父去求情,让对方别告官,对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那时起,陈三就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这种自卑深藏心底,时而搅得他无法入睡,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九流?为什么自己就当猴,别人当看客?他苦苦地问师姐。
师姐温柔地告诉他:“三儿,人各有命,人不认命不行。”
陈三大声说道:“我不认命!我就是不认命!我一定要活成上九流!”
曾有一段时间,他进入一种无法自控的疯魔状态,他越是恨这门手艺,他越忍不住去练它,练完后更加愤恨,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但他没有勇气,没有了手,他连下九流都算不上。
在这种矛盾交织中,他一边骂自己是个贱人,一边拼了命地练技术,他能从沸水中将湿滑的肥皂用小指甲瞬间勾出来;他能在十秒之内打开任何一把铁锁将师姐从水下救出来;他能把扑克牌藏满全身,一招袖里乾坤,可以把手中的牌瞬间换掉。
白天他会打扮成小丑在杂技团周围招揽顾客,晚上他苦练技艺,很快他成了大流杂技团最出色的学徒。
一元上古仙,二元仙家眷,三元铁饭碗,这是魔术行里对高手的一种赞誉。
一流高手,呼风唤雨,如上古神仙,受万人供奉,二流高手,如同神仙眷属,亦受人景仰,最不济第三流也能混口饭吃。
凡是从小做起,一路走来连中三元的绝顶高手,称作“大三元”
。
陈三爷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三元,“大流马”
曾称赞他是百年一遇的魔术奇才。
聪慧的脑子,颀长的双手,儒雅的长相,冷静的面孔,他具备了一代魔术宗师的所有潜质,可惜,“大流马”
死后,师姐也出嫁了,陈三肝肠寸断,毅然离开大流杂技团。
松花江水波光潋滟,苍穹无际月儿弯弯。
陈三爷和玫瑰正漂流在松花江心的一艘乌篷船上,铁良做梦也想不到松花江上成百上千的船坞中就有自己要找的陈三。
小弟就是小弟,永远斗不过大哥。
竹篮里的冰棍已经融化殆尽,玫瑰拿起最后一支,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突然一皱眉:“怎么这么苦?有毒?”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放在嘴中嗦了一口:“不苦啊,这不挺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