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辉回到家中,母亲不过身患小疾,并无大碍,住了几天院,便出院回家了。朝辉向父母说明了玉莲的意思,父母并没反对,他妈妈说道:我们也是苏北农村平常人家,也知道那里的风裕,你这次回楚州,带上几样礼物,再请个媒人,到赵家提亲,走破了好互相往来,过年的时候,如女侠子方便,你就把她带到家里给我和你爸看看。朝辉唯唯诺诺。
某日辞别父母,回到荒村,当晚便约了玉莲在庄子后面的大堆上相会,两人热情相拥,激情而吻,一扫多日的相思之苦。朝辉欲行云雨之事,玉莲推却道:给过你第一次,理应是你的人了,不过我并不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侠子,我们还没结婚,如果你真心爱我,就不要强我所难,我嗲嗲妈妈虽然不反对我自由恋爱,但他们毕竟是老古板的人,万一晓得了我在外面和你胡来,薄了他们面子,一气之下不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岂不得不偿失。朝辉自觉鲁莽,遂向玉莲道歉,玉莲笑着依偎在他的怀里,朝辉道:我妈妈托我送你一份定亲礼物,本来想明天同其它礼物一道给你的,我想还是先给你个惊喜。朝辉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女式上海牌手表,玉莲兴奋不已,翻来覆去看看,又贴在耳边听听,夸赞道:好清脆的声音。朝辉道:喜欢吗?玉莲道:当然喜欢,我做梦都想有块手表,何况是上海牌的呢,真谢谢你妈。两人互诉衷肠,及半夜方才回大队部宿舍。
择日,朝辉请了向阳、陈队长为媒人,提个四样礼物,几套衣服烟酒及糕点,到了赵家门上提亲,赵家好生招待了三人。玉莲朝辉就算定了亲。此后朝辉便常来常往赵家,当作自个儿家里一般。
农忙过后,忠礼抽闲补空罱泥脱土脚,淑芬要带小孩,帮不上大忙,只能拎些节晌,或者是茶水。月余,脱的土脚差不多够砌新房子用的了。忠智找关系到公社轮窑厂平价买回二三千块红砖。备好木料,选个好日子,拆了旧屋,动工砌了新房。新房子四间,面沿空心斗子砖墙,明间房间都比老房子略大了些。墙体砌好,立人字上梁。
赵妈妈喂好鸡鸭,赶上圈里关好鸡圈门,再去喂猪,猪食缸里没有猪食,忠信文巧割猪草还没回来,看着天色要晚了,便喊来玉莲道:你去看看小五子他们,一放学就去的,大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这小五猴子,做起事来就会偷懒,什尼事不能指望他,一笿子草走到哪里就割来了。玉莲道:三哥写对联子呢,让我给他去买黑墨水和红纸。赵妈妈道:上梁早着呢,要到十点多钟的,你先去看看小五子。玉莲不太情愿地出了院子心,刚到路上,见文巧吃力地拎着满篮子猪草,玉莲接过篮子问道:你五爷呢?文巧道:不晓得。赵妈妈闻声过来,说道: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文巧道:没到坝口就跟同学去玩了。赵妈妈狠道:晚上来家看怎么收拾他。接过篮子,见篮子里大多数是枯黄的草,训了文巧:眼睛不对了?这枯草猪怎么吃呀。文巧哭着说道:也没得青草割。忠智刚好回来,问了怎么回事,赵妈妈道:叫小五子去割些猪草,他跑去玩了,让文巧一个人割,看看尽是些猪吃不动的草。忠智道:你说文巧,大嫂听了会作气的。赵妈妈拎着篮子去喂猪。忠智将笔墨纸张递给玉莲,道:你拿回家,四哥还有个事。玉莲道:我刚准备去供销社买的呢。玉莲接过笔墨纸张,忠智转身而去。
忠礼在屋心的桌子上铺开裁好的红纸,中脊上的五个大字福禄寿禧财,人字梁上的对联写的是上梁正逢吉祥日,竖柱偏遇紫微星。写好叫玉莲拿到地上凉干,玉莲道:不拿到小场棚里去?屋心上没个挡头。忠礼道:不碍事的,吃过晚饭就贴上去了。刚忙妥当,赵妈妈催吃晚饭,一家子团在锅屋里吃饭,吃了半着,忠信回来了,满头是汗,赵妈妈见了,放下碗,揪起他耳朵,拽到锅屋南山头,忠信自觉背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赵妈妈用事先备好的桑树条子,猛抽他的屁股。抽得忠信暴跳起来,央求妈妈不要再打了。赵妈妈骂道:大人一天到晚忙死了,你还有空出去玩,叫你割个猪草都费死了劲,我要你们恨够了,一个个不省心,今个儿非把你皮扒了。扬起手中的树条子,刚要落下,被忠礼挡住了,劝道:妈,你不生气了,进屋吃晚饭吧。赵妈妈松手,丢了树枝,也不回屋站在墙根抹眼泪。忠礼拉着妈妈,轻声地喊着妈妈。赵妈妈哭着说道:你嗲病一天比一天重,这块又砌房子,七事八事的没得底,我又忙够了,真想跟你嗲一样,得个大病反好,歇歇,什尼事都不操心。忠礼道:妈,你做够了就歇歇,事情把淑芬她们做。妈妈道:哪个房头不忙呀?白天下地做生活挣工分,回来也够累的了,不指望小侉子,不添乱就幸事了。正说着,陈队长从路边过来,见状说道:大奶奶怎尼了?是不是跟大爹爹攀嘴了?忠礼道:没有,打小五子的。队长劝道:跟他们小x猴子作什尼气呀,我家那个,刚才也被我掴个耳刮子呢。赵妈妈跟着队长进屋,忠礼去寻忠信,早就不见了他踪影。
赵老爹见陈队长进来,赶紧让座,陈队长也不客气,坐下,掏出香烟,递一支给赵老爹,赵老爹摆了摆手说道:早就断了。队长道:我忘了。遂自个儿摸出火柴点着,吸了一口道:忠仁呢?赵老爹道:早晚天气凉,不回家吃,跟二虎子在墩子上烧锅炝子呢。陈队长道:今个晚上来是找士英有个事的。士英道:找我能有什么事?提我做干部呀?我又不会写的不会画的。队长道:士英也会说笑话呢,是这么回事,我们公社刚上任的那个夏书记—忠礼打断队长的话头道:书记不是姓祁的吗?陈队长道:祁书记是代几天的,他还是革委会主任。赵老爹道:听大成子说过的,就是放过鸭子的那个夏书记。队长道:对,对,两年头里放鸭子,被公社老书记看中了,调到公社干了两年,老书记正式调走后,便是夏书记接的班,不要小看人家是放鸭子的,人家既是高中生,又是退伍军人,据说那手钢笔字,公社大院里没人挜得下去,说正题,夏书记上个月去白马湖学习,看见人家大人侠子做蒲包,动了脑筋,说我们这一片现成的蒲,怎么就没人会做蒲包呢,昨天开了三干会,我们涧河堆这片,每个生产队派几个人集中去白马湖学做包,学会了,再回来教别的人,昨个晚上我们队里也开了生产班子会,推了几个人去学学,其中有士英一个。士英道:不行不行,学不上多丢人呀。队长道:你就不谦虚了,你呢,手巧做事地道,也是荡口本地姑娘,学起来比别人容易。玉莲道:怎么不叫我们去呀?队长笑道:小姑娘玩心重,心定不下来。玉莲嘟着个嘴道:小看人。士英道:可是文翠还小呢。赵妈妈道:我来带两天,反正她断奶了,也能吃粥儿饭的了。士英道:奶奶帮我带文翠,我就去了,我学过半天的,包花子跟蒲扇子差不多,就是叠角繁点。队长道:你从哪里学的?士英道:我家有个姨娘,他们一家子迁到了白马湖,我到她家玩过的。队长又道:原来还想忠礼去学挜蒲的,看你家房子还没砌起来,估计没空。忠礼道:是没空子,还要忙十那天呢。陈队长道:我也回去了。又对士英道:说好了,明天早上七八点钟到大队部集中,我们队是李会计带队的,不要带什么,就带两件换身衣裳。说完便回家了。
赵家人吃过晚饭,士英收拾了锅碗,便各自回房。士英搀着文巧,抱着文翠,喊过小丽一道去南屋。何小丽怀住身子,大牛重,压手抱不动,走路吃力。赵妈妈抱怨忠智道:一天到晚不归家,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家都不要了。小丽嘀咕道:还是你养的个能干儿子。赵妈妈道:我说他,你就不能说他,他当个干部,还不是你享好处,你哪一天像你两个嫂子下田做过生活的?何小丽本想顺着婆婆的话头心中的怨气,不想被赵妈妈抢白了一顿,便不再作声。赵妈妈对玉莲道:去替你四嫂把大牛抱到南屋去。玉莲听话,接过小丽怀里的大牛,姑嫂三人去南屋不提。
忠礼洗了手脚,回到临时搭的小棚子里,刚上了地铺,忽然想起一直没见忠信的影子,遂披衣拎着个马灯,欲出去寻找。赵老爹忙问:拎着马灯做尼?忠礼道:吃晚饭没看到小五子,去找找。赵老爹抱怨老伴道:尽是你,天晚了打什么侠子,明早管他,日子就要猫含去了?赵妈妈也舍不得小老巴子了,不予老爹顶嘴,跟着忠礼去找,边走边喊着小五子的名字。大黄狗见有人说话,站在东山头草堆旁拼命地汪汪叫着,赵妈妈道:狗从来没这么咬过,有些蹊跷。娘儿俩便走了过去,大黄狗贴着赵妈妈的腿蹭了几下,跑到草堆根处,忠礼道:草堆洞不是狗窝吗,莫非忠信在里面?走近一眼,果然忠信蹲在里面,早已睡着了,忠礼把他喊醒,忠信揉着眼睛又看见了妈妈,立即哭着说:妈,我下回不敢了,你不要打我。赵妈妈鼻子酸酸的,哄道:妈不打你了,回家吃晚饭,吃过了再睡。遂把忠信搀进锅屋,装了粥,让他吃了。吃过晚饭,妈妈道:你不要去南屋睡地铺了,就蹲在你嗲铺里面拱一拱。
赵妈妈刚睡下,忠智醉醺醺地推门进来,赵妈妈道:一天到晚喝的个死色。忠智道:我没醉,我是来看看嗲的。赵老爹应了一声,忠智又道:没开始上梁呢?赵妈妈道:没呢,要等到二更尾子呢。忠智看看手表道:才八点多钟。说完打着手电筒,在新房子里走了一遍,房子行条都已上好,用草绳搂着。无意间看到了地上的对联,念了一遍,心头大惊,连忙喊醒刚入睡的忠礼,忠礼忙问怎么了,忠智拖着他来到堂屋,用手电筒照着对联道:你写的是什么东西?贴上去要是被人现,到公社告你,即使不拆了你房子,不批斗你,你兄弟我这位置也保不住。忠礼道:过去人家上梁不都这么写的。忠智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做事说话,就是要上纲上线。忠礼道:上纲上线起来,我们兄弟五个名字都得改呢,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不也是孔子孟子提倡的。忠智道:要你说着了,我还真改名字呢,从今往后改成志向的志,忠于革命之志永不改变。忠礼听了弟弟的话,内心不油而生出一种鄙视的情绪。淑芬听得兄弟俩吵嘴,遂起身进来,说道:他四爷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你写的这个东西不妥,叫你重写你就重写,你非得跟政策斗,万一被不怀好心的人利用,我不跟你担心受怕呀。忠礼见女人说话了,不再争论下去,便道:你去睡觉,不受凉了,我重写就是了。忠礼将原先的撕了,忠志道:红纸还够吗?不够我去大队部拿。忠礼道:还够呢。又对淑芬道:你去睡觉吧。忠志说道:三嫂,你去休息吧,不要着凉了,你放心,我跟三哥不会吵起来的。淑芬遂回小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