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璧倚在门框上,抱起双臂,问:“那张灵符还在吗?”
闲风阁。
段沉璧手中握着那张已经作废的符纸,将灵力聚于指尖,注入纸中。不一会,灵符呈现出诛妖的那一幕,一个小姑娘身穿戏服,衣衫已经满是血迹,却还是怒睁满是血丝的双眼,用手里的匕对准妖兽扎刀。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那叫一个血腥暴力,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月光洒满整个五青门的时候,掌门一行人带着另一行人回来了。段沉璧坐在自己闲风阁的屋顶上,看着一群人走上山来,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
几只仙鹤翩然落在他的身旁,为一只开口用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掌门认亲归来,和他并肩走来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说是明日要举行认亲仪式,给那人少主的位置。”
段沉璧没有说话,看着漫天的星辰,把怀中的酒喝了个痛快。
第二日清晨,三大长老齐聚磋武场。底下密密麻麻站着身穿青衣的五青门弟子,而他们身后,是跟随谢青山而来的戏班众人。楚秋篱在人群之中甚是扎眼,一身破破烂烂的戏服,脸上也是花了的妆,众人很不解他为何要这样,可是自己的命是他救下来的,也便随他的性子,没有多问。
认亲的仪式自然是繁杂又破费,但这种关于掌门的大事,整个五青门都是为他高兴的。随着声势浩大的鼓声渐渐平息,陈潇逸拍了拍手,道:“诸位请听我说。”
身为修为是解庸三阶的大能,他一开口,站在底下的弟子各个都能清楚听到他在说什么。
微风拂过磋武场,大家的身影高高低低,楚秋篱看看段沉璧,又看看白霄,最后再看看陈潇逸,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磋武场算是五青门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每三年门派内会举行一次小比试,一个月后又会和外来门派联合举行一次大比试,届时磋武场会是人山人海,每个可以算作翘楚的年轻人都能来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能。上辈子的楚秋篱上过一次磋武场的比赛,名次还算在前列。
“诸位有的知道,陈某人在还是凡尘中人的时候,是个戴官帽的。”
楚秋篱对这段很熟,他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潇逸还没有上五青门的时候,是个京城的高官。他历经寒窗苦读,誓当了官后为民做主廉洁从事,上任后很多年内都以铁面无私出名。可是后来遇到一件贫农地主纠纷案件,通过调查现的确存在地主欺压的行为,就下了定论。
作为贫家出生的陈潇逸,心里本就偏向弱势的贫农,他没想到自己调查的人都是暗地里商量好的要构陷富农,一个判定,就害了那富农一家。
富农本就重病,得知被冤枉也无从再诉,活活气死过去,留下孤儿寡母无人帮扶。陈潇逸在后来无意中听得这件冤案的来龙去脉,悔不当初,心中愧疚不已,可是死者已矣,就算他再将宵小捉拿归案,也换不回那人的命了。
他终于熬不过良心的责难,辞了官职,踏入修行之门。一年之后他小有所成,归家探望妻儿,留下一个护身符给儿子,却不想多年以后,再次经过自家家门,本以为会平安健康生活的妻儿,却因当地的一场瘟疫,背井离乡,生死未卜。
他自认自己一生为求无愧于心已经是竭尽全力,可是现实显然不肯轻易将他放过。
不过幸好,这个可能已经死去的孩子,竟然活了下来,询问谢青山前因后果,才知这护身符被陈潇逸的儿子珍藏,通过代代相传,保存血脉。
如今,这位陈潇逸的不知哪代亲孙竟真的回来了。众人听罢一阵唏嘘,谢青山也是泪流满面。楚秋篱下意识去看段沉璧的神色,却现他表情淡漠,任何情绪都看不出来。最后,认亲仪式将近尾声,大家该哭的也都哭完了,该笑的也笑过了,谢青山正式被改名为陈天璞,成了五青门的少主。
快到饭点的时候,五青门才把焦点转到戏班众人的身上。对于和陈天璞曾经一起走南闯北的人,陈潇逸很是关切,他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拿五十两黄金下山去度过余生,要么留在五青门,直接拜成内门弟子,从此踏入修真途。很多班子里的人都选择拿钱走人,做老百姓的,安稳已经是最大的愿望,修真太苦,大家并没有兴趣。
人们66续续走完,楚秋篱回了下头,现与前世一样,那个叫小满的,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留下来的人。
白霄看到只有两人留下,转头看了看段沉璧,戏谑道:“沉璧,你不是说要收个女徒弟当贴心小棉袄吗?多少年过去了,竟真的来了一个,你不去问问?”
段沉璧回想起自己通过符纸看到的那一幕,笑道:“怕是个铁芯小棉袄。”
但嘴上这么说,还是一个闪身,到了台下。
楚秋篱感知到熟悉的力量波动向自己方向而来,他睁大眼睛,看到无数道剑影带着淡蓝色的光芒,化作心中熟悉的模样。
那人用玉冠束起的黑在风中晃动,略带疏离微微上扬的眉毛英气非凡,鼻梁高挺,本是冷漠的轮廓,一双桃花眼却又蓄满了温和的笑意。
如雪的道袍飘逸洒脱,那人上前一步,对着自己说:“小姑娘,你可知道修真是什么?”
这话跟前世不同,楚秋篱没敢轻易开口回答。
他还记得,上一辈子,那人走向自己,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递过来,还笑着说:“乖,想不想做我徒弟?”
为什么这辈子的待遇这么不一样?!
段沉璧看对方不说话,继续道:“本想收个乖巧的女徒儿,可是如今现,并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可以做贴心小棉袄啊。唉,你我注定无缘。”
楚秋篱的大脑空了一瞬。
前世那人对自己的教导,大到教自己道法,教自己修行,小到教自己怎么爬树,怎么在野外捉到野兔,一起除妖,一起叛逃,然后把轮回镜交给自己。。。。。。这一切记忆明明还在脑中分外清晰,为什么到了这一世,就成了一句“注定无缘”
?!
他终于没法再沉默,看着段沉璧就要转身离去,猛地扑过去,跪着抱住了那人的小腿。段沉璧一惊,在场的人也都是一惊,白霄笑着对陈潇逸道:“我觉得,这次沉璧是躲不掉了。”
陈潇逸轻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陈天璞看向楚秋篱又转开视线,没有说什么。
段沉璧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抱着自己的孩子双眼已经满是泪水,抬头望了望天,再垂又是满眼温柔的笑意,他手一伸,凭空出现一根糖葫芦,塞到楚秋篱嘴里,道:“我从这儿走到磋武场的距离,你若能吃完这根糖葫芦,就收下你。”
信了就有鬼了,按前世自己被段沉璧坑出来的经验总结,估计下一刻,段沉璧就要瞬移到台上了。
糖葫芦一共五个小山楂,不是特别大。所以段沉璧的话音刚落,楚秋篱就把全部山楂尽数捋进了嘴里,嚼得用力,面部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段沉璧似乎怕噎了他,忙收回自己的话,“收收收,快吐出来,我收!”
楚秋篱达到目的之余,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