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芷一觉醒来,见屋内没有人,对外唤了几声,见无人回应。掀开被子艰难地起身,在床上躺了几天,浑身上下很不舒服。趁着无人,汤芷起来活动活动,伸展双手双脚。只是长久没起来,脚刚一落地,脑袋传来一阵眩晕,晕头转向,眼睛看东西也迷迷糊糊了。站在原地缓了许久,这种不适感才逐渐褪去。
汤芷咳了一声,从衣堆里找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衣服,灰扑扑的衣裳再加一个同色的裹头头巾,遮住脸完美地融入人群。难得有这种明媚日子,出门看看树看看人群再好不过了。挺着孕肚,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正值午后,街上行人稀少,街边的小贩忙里偷闲,身上裹着厚衣,坐在贩车旁边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暖阳。
看着这么幸福的画面,汤芷停下脚步,找了一墙角的空地开始享受午后的美好。阳光照在身上,犹如一股新生贯彻全身。靠在墙壁边,两只眼困的直打转,可能阳光过于温暖,没想什么直接歪头睡了过去。等到睡醒,外面的天已经变黑,黑沉的天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砸在身上。
雨水虽小,来的密集急促,哗啦哗啦下个不停。青砖下的泥土在雨点的沁透下,变得黏稠粘人,任何走过该地的人,都被它惹过一身泥。
汤芷没走几步路,身上的布衣连着鞋子浸满污泥。天实在太黑,雨也实在太大。汤芷只好停下赶路的步伐,随便找了个躲雨的屋檐,打算等雨势小些,再往家回。
这户人家屋子虽小,胜在人丁旺盛,晚饭期间几人围在油灯下商量着春耕。这家女儿负责添菜做饭,妇人吃完饭在灯下眯着眼睛穿针引线,为身旁尚小的孙子缝补过年新制的新衣。年轻漂亮的儿媳抱着年幼的儿子笑眯眯地听丈夫和公爹对话。家里男人吃饱饭,聊好明天该做的事,哄了哄孩子,几人收拾一下就去睡了。这家并不富裕,几人相处却很是温馨。
眼见屋内再没灯光,汤芷摸了摸肚子,幻想着以后的生活。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好,如果是女孩,那就是她的贴心宝,请人教她读书写字,多带孩子出门逛逛,日后为她相看个长命的好郎君。要是个男孩,也带着身边好好养着,让孙成克给他辅导学业。做母亲了,总想自家孩子有出息,想儿女各有成就。不过孩子要平凡的话,她也不介意,总归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尖。
正美滋滋畅想以后的事,一个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的扭疼了汤芷的手腕。抬头正要挣扎,脸边传来一阵冰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拥抱快填满了汤芷,认真又带着紧张地看她,说,“没受什么伤吧!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嘛?”
汤芷曾经的出走,可能真的给孙成克留下心灵阴影了,嘴唇吓得乌紫。
汤芷有些叹气,看着眼前紧张不行的男人,开口安慰说,“我没有离家出走,只是出门散散步,整天困在屋里,很无聊了。”
孙成克不说话,心里还是有点后怕。回家找人一直没找到,以为汤芷被阎家害了。四处找人询问,才知道是汤芷出门散步了。
从街头找到街尾,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现在人找到了,低头抽了抽鼻子,一直抖动的手镇定,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我真的太闷了,才想出门看看了。”
汤芷很认真地解释,哄着这个敏感脆弱的男人。
孙成克脑袋嗡嗡着充满各种声音,最大最清晰的声音告诉他,汤芷找回来了,他的妻儿回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请了人,以后想出门散步的话,就叫他们跟着你。你怀着孩子,身子沉重,有人看着比较好。”
孙成克扶起汤芷,一边看着路一边扶着人,怕人受伤摔倒。
汤芷没走一会,困意顺着天灵感冒出,一缕缕地串着串,眼皮耷拉下来,歪着头靠在孙成克肩膀上。
孙成克往下看着迷瞪的妻子,劫后庆幸同时更感到高兴,心里像过喝着蜜浆似的,嘴边的笑意愈浓烈。拦着腰将人结实地抱起,下步坚定不移,每一步走得格外小心,生怕冲撞到汤芷。
好不容易走回家,只见屋内亮着灯。孙成克以为家中遭了贼,小心摇醒汤芷,自己先进门探探情况。
一入门,那会给他线索的邻居大婶就带着自家侄女过来,热心的大婶推销自家侄女说的天花乱坠了。
“我这孩子命苦,先前改嫁过两次,头个丈夫命不好,打娘胎里就带着病,瞒着我家跟我家订了亲。两孩子还没过多久夫妻生活,那倒霉的病秧子就一命呜呼了。之后再嫁人,只能给人当妾室,可那家正头娘子不容人,眼里见不得沙子,巧着主家出门做生意,背着人把她给撵走了。”
听到这些,孙成克不满地望后瞧了瞧,观这女子容貌多为俏丽,头上攒着新鲜的百合花,出落确实颇有姿色,想要再次改嫁还是很容易了。他不想耽误人婚事,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朝女子想改嫁还是很容易了,观这女子相貌想要再嫁人不难。”
孙成克摇着头正要婉拒,结果那女子扑腾一跪,往地下深深磕了一头,眼里含着泪,边擦边哭诉着自己的不幸,“孙状元有所不知,再改嫁的人家嫌弃我不是清白之身,给我下了绝育药,一举断了我生育能力。如今哥嫂见我无用,嫌我只在家中吃白饭,想要把我接客。家里不容我,实在没办法才打算卖身为奴。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也想再嫁人,可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谁要我啊!”
女子说的凄惨,门外的汤芷正巧进门,将话听了个差不多。同为女子,汤芷多了些同病相怜。在这世道下,女子想要活下去,靠自己是单单不够了,外界的压迫往往使女子苦痛不堪。如今有了机会,汤芷心软想要帮一帮人。
“成克,留下她吧。”
汤芷一开口,孙成克自然没什么意见。经过这多事情,孙成克总归有了心眼,他转头背着汤芷找到女子,同人商量身契的事,本意是三年的身契,每月按照工作情况放月例。因为是短期,不是一次性买断,日后想走还是可以走了,去留都看女子自己的意思,并没强迫之意。孙成克自认为形式作法很合理,女子却没这想,一时之间,脸色闹得有些难看,别着脸掉着眼泪。她一妇道人家如何受得了如此屈辱,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汤芷端着水碗从边上路过,远远便看到人低垂着小脸,娇弱似清晨的露珠,惹人怜爱。没经过了解,心就偏私到女方身上。实在也因为孙成克站在那边,脸上的表情过于严厉,比书房上的教书先生还要严厉几分。想没想就走到人跟前,想要替人说好话。
“你先好好想,觉得了屈辱的话,你再换下家吧。”
孙成克见汤芷过来,急忙扔下一句话,不管女子的死活。连忙快步朝妻子走去,小心搀扶人。
汤芷看到着,不免抿了抿嘴,开口询问孙成克,“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哭了!”
这一问,孙成克只好老实回答,掐头去尾说了个大概。这种肮脏事说出来也是污了汤芷耳朵,还不如说能说了。
汤芷怎么不知孙成克的本性,近期虽改过自新,可骨子里依然爱猜疑他人。一开始是污蔑瞧不起她,现在又是别人。换位思考,突然对眼前人有丝心累。
人确实是一种乐观的生物,先前打了一巴掌,起身只叫唤痛,一心记恨着,总想着有机会报复回去。过了许久,他人再给一些好,直接把疼痛抛之脑后,忘记先前所受的凄苦。
这才多久,汤芷心里悄然忘记曾经的遭遇,开始依靠且相信眼前的男人。
“孙成克,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别人,非要一直怀疑他人,你没看那个人已经够苦了吗?你还非要在人伤口上撒盐,她本是良籍啊!你现在让人落贱籍,为奴为婢,你怎么想了!你可真过分!”
汤芷怀着孩子,情绪一向不稳定,想到自己的贱籍遭遇,再看见即将有同样遭遇的人,她头一次鼓起勇气,用尽全部力气同孙成克斗争。声音掷地有力,坚定不移地维护那位女子。
孙成克自知理亏,晓得汤芷还介意曾经的事,也觉得自己心眼过多,不该不信任人,可是这种套话一看就有问题。京城素来讲究门风,除非那些破落户不仁意之家,断然不会传出主母苛责妾室一事。再说观这女子牙口身段也不像能干活了。再者这人还是自己招上来了,要不是他到处乱问人,忙昏了头,同街边邻居随口聊了句,想着能找个好人帮忙看着汤芷,没想引起这种局面。
他知道汤芷心善,为了保护妻儿的身心健康,他只能暂时再找个人,两人相互看着,免得有人不怀好意,对汤芷下手。
阎家一直想要汤芷的命,他一个无能之人默默保全,过往的帐,迟早有一天会一笔笔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