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好痛。
阿荨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他不敢坐,后面刀刮似的疼,他侧躺着屈起膝盖,随手抓过散落的衣物,撕下一条草草缠住了膝盖上的伤口。
路舟雪本来不打算出声的,见他伤口不洗、药不上,胡乱拿一条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包扎伤口,到底忍不住道:“哪有你这么处理伤口的?”
阿荨的动作一顿,继续缠着伤口,用麻木的声音问道:“你是鬼吗?”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路舟雪以为他会问自己是谁,为什么在他的身体里,可是出乎预料的是,阿荨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不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会不会对自己有害。
“或许吧。”
路舟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阿荨反问道,路舟雪看不到他的眼睛,否则能够清楚地看见,他那双眼睛里是一潭死水。
“恶鬼是会吃人的。”
路舟雪此言是实话实说,虽说人心复杂比鬼还要骇人,可换个角度想,鬼也是人变的,死亡并不会使他们的恶消弭。
“那你吃了我吧。”
阿荨说,若是路舟雪真的能吃了他,那么后者一定是个救苦救难的好鬼,否则怎么会在他一片晦暗的路途里给了他这么一个堪称恩赐的解脱机会?
话语里的绝望麻木毫无遮掩,路舟雪却隐隐觉得奇怪,方才听外头那些人所言,阿荨的处境很是凄惨,他本人亦是毫无活着的欲望,说句残忍的,他想死,何故要等着别人来杀他?
只是想归想,路舟雪不可能真的这么说,他也没接阿荨的话茬,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伤口不上清洗上药,是会感染的。”
“那便感染吧。”
阿荨满不在乎,他包扎完膝盖,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件干净衣衫,就那么出了房门。
他避开前厅嬉闹的嫖客,提着木桶在后院的井边打了桶水上来,将房间里带出来的帕子丢进桶里,脱去衣衫在毫无遮掩的后院里清洗起了身上的血污。
此时虽已是三月暮春,可到底春寒料峭,井水寒凉,阿荨又才受了一番罪,这么个洗法,少不得要受寒生病。
路舟雪一路看着阿荨随意折腾自己身体,这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抢了阿荨的身体控制权,将手里沾了冷水的帕子丢回桶里:“你便是再不想活,可既然死不了,好歹上些药,让自己少受些罪吧?”
当然有一点路舟雪没说,阿荨折腾自个儿,他也会跟着疼啊。
“不能上。”
阿荨闷闷地说了一句。
“什么?”
路舟雪没听清他说什么。
阿荨声音大了些,他重复道:“不能上药,伤口好得快了,爹会现,然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打我。”
路舟雪:“……”
他怎么就按捺不住火气了呢?
“而且我也没有药。”
阿荨在路舟雪即将爆的小火山上又加了一把火。
“我有。”
路舟雪叹口气,果然在人间待久了,心肠都会不自觉地软下来,“你先回去,我给你药,你把伤口抹上,至于——至于你爹那边,我来处理。”
即便是阵法捏造的幻象,他也仍旧心生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