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快熟了。母亲喊了好几遍甄克凌起床吃饭,甄克凌才极不情愿的爬起来。昨晚一路小心,还是连人带自行车摔了几跟头,深更半夜才到家,人都要散架了,想多睡会儿都不行。
围着地炉,一家人木然地吃过早饭,仍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谁也不说话。眼不见心不烦,甄克凌站起来,打算躲到楼上看书去。
“甄克凌,你莫走。这个年过不好哒,我怎么命就这么苦咯……”
母亲开始抹眼泪。
“到底是什么事嘛?”
甄克凌没好气地问。
“今天都腊月十一哒,还没得一分钱。这个年到底还过不过?这个家未必是我一个人的呀?”
母亲的嗓门越来越高,抽泣起来。
父亲耷拉下眼皮望着地炉,横竖不做声。小弟弟坐着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大弟弟气冲冲地对母亲说:“就是嫌我没挣到钱回来嘛,我走就是。”
他“腾”
地站起来,摔门而去。
大弟弟从兴元十二中辍学回来,口口声声要出去打工。可他才十六岁,没人愿意带他出门。他也从来没出过远门,哪都去不了,天天闲在家里。母亲看不惯就骂他,他却不以为意,经常气得母亲直哭。
甄克凌明白,即使没一分钱过年,父亲也是不得想办法的,何况他也想不出办法。别说指望大弟弟给母亲过年的钱,只要他不倒过来找母亲要钱,就谢天谢地。要想一家人过个太平年,恐怕全靠自己那点工资了。
他默默地掏出折了几折的钞票,数了五张十块的,递给母亲:“年底我只领到了五十八块钱的工资,给妈五十块打过年货。”
母亲像是没听见甄克凌说话,并不接钱。甄克凌拉过母亲的手,把钱塞进她手心,说:“妈拿着,我只有这么多钱。”
母亲又开始哭起来:“一家人经常在用你的钱,哪门狠得下来这个心哟。”
甄克凌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站起来说:“妈,我到李承嗣家去有点事。”
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他原计划放寒假就躲在家里,静下心来啃两本自考教材的。谁料进门第一天,家里就闹得令人揪心。甄克凌想出去躲两天再说。不然,听他们天天吵,估计要不了两天自己会疯掉。
李承嗣今早去蓝天小学了。甄克凌往他家跑了一趟空路,只得又折身骑车去蓝天小学找他。
蓝天小学甄克凌没去过,只晓得个大概方向。他边走边问,好容易到了学校门口,却见铁门紧锁。校园里几幢房子都四门紧闭,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未必又跑趟空路?甄克凌心有不甘,就朝校门里扯着嗓子喊:“嗣哥!嗣哥!”
很快,校门正对面的那幢瓦房子里出来个人,喝斥道:“你搞么子啊?”
甄克凌说:“您好!我来找李校长,他在学校吗?”
“你是哪个?”
那人口气仍有些生硬。
“我是他师范的同学,也是老师,在虎坪小学教书。”
甄克凌挤出一脸笑容,谦卑地说。
“哦,那好,那好。你稍稍等哈,我马上来给你开门。”
转身走进屋子,拿了一把钥匙走出来。
甄克凌趁机多瞄了他几眼。这人约四十来岁,小脑袋小眼睛,嘴角还仿佛有些歪斜。他身穿“的卡”
布料中山装,上下都显得臃肿,肯定里面穿了棉袄棉裤,脚穿一双棉布鞋,完全是个农民模样。今天的日子了,他一个农民还呆在学校里干什么呢?
那人开了门,说李校长去做夜去了,还要一会儿才得回来,先去屋里边烤火边等他。
甄克凌一边走一边张望。三面都是只一层高的瓦房子,正前方是一长排围墙,与两侧房子相连,像个很大的四合院。
甄克凌感觉这学校比虎坪小学正规些,虽然房屋都差不多,起码有个围墙,学校是封闭的。不像虎坪小学,睡到半夜还能听见操场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学校都放假了了,您怎么还不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