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啧了一声,她择下牡丹花,在手中随意地来回旋转。
“我又没说她——卫青的婚事,您说得如何了?人家眼下才被提拔成太中大夫,很得阿彻的欢心……没准来年出征匈奴,回来就是个万户侯了。我们家哪个姑娘有幸能嫁给他,那也就是侯夫人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梦话!”
大长公主笑骂了一声,“你十五妹长得不好看,心就没那么大了。相看过卫青,本人也愿意,卫家感恩戴德的,倒觉得卫青配不上她。我说没这回事!怎么都是阿宁的舅舅……现在正在议婚期呢!”
现在成婚,要是卫青动作快点,出征前都可以抱娃娃了。
陈娇便将牡丹花别到了大长公主衣襟上,她徐徐起身,在阳光下静静地微笑起来。
“真是墙里开花墙外香。”
她说。“在花园里居然闻不到!其实牡丹花的香气,足足可以从这里传到长乐宫呢。”
王太后就闻到了未央宫里传出来的香气。
田的死也实在是太离奇了一点,离奇到太后不可能不去多想,她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这也实在是不像刘彻的作风。
要是从前,老人家就是再生气,她现在还有什么能力去追查?这想头也就仅仅是想头而已。
可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吹,吹来了不知何处的牡丹花香。太后的猜想得到证实,她就不能不生气,不能不愤怒了。
“田再怎么说,也是他亲舅舅!”
她气得咳嗽连连,在病榻上对平阳长公主抱怨。“是跋扈了一点,可他要不喜欢,不能撤他的职?不能削他的封地?他要这样走绝?”
可要是有太后在此,刘彻又怎么能顺顺当当地削了田的权位?
长公主和太后不同,她的荣华富贵,还是要靠弟弟的欢心。比不得皇太后,刘彻高兴不高兴,那也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她见事,就难免要多偏心刘彻三分,比太后更能体贴刘彻的难处。
“舅舅也实在是太跋扈了一点。”
平阳长公主就轻声说。“千不该万不该,灌夫的事,他不该把阿彻逼得那么狠的。”
其实这么说,还是在婉转提醒皇太后:田有此下场,还是因为太后干政,逼杀重臣。这已经有削弱皇帝权威的嫌疑了,不管太后本心是否如此,但以天子心地,不猜疑母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太后有往年的窦太后那样强势,否则现在想的就该是如何修补和天子的关系了。
不要以为母子之间的关系不需要维护,若真如此,先帝去世前几年,窦太后和先帝的关系会那么不咸不淡的?老人家也就是在立储的事上说了几句话,还没逼天子杀过功臣呢。
皇太后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田毕竟是她弟弟,她也毕竟是刘彻的母亲,要让她再做小伏低地去和儿子和好,她也还真低不下这个头。
“就为了这件事,他也实在是太狠心了点。”
她叹了口气,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就看你弟弟还念不念着我这个母亲,想不想着给我一个解释了!”
却没想到刘彻根本就没想过给太后一个解释。
一旦要给解释,就必定是要扯出巫蛊的事的,翻修椒房殿,填平密室,本身就已经是个够明显的提醒了,太后却还是装聋作哑、一声不出。他等了三个多月,都没有等来太后的解释。
母亲是他骨肉,这被巫蛊而诅咒而亡的,那可能的若干个嫡出子女,也是他的骨肉吧?就因为是至亲,刘彻才越等越气,他来视疾的时候,干脆还就带上了陈娇,陈娇要推辞都不许:“你是皇后,是她嫡亲的儿媳妇,你去看她,母后有什么不高兴的?”
陈娇就只好无奈地跟在刘彻身后,趴在地上给王太后行了礼。
她又直起身来,看着王太后吃惊地、愤怒地看着刘彻,而刘彻温柔地、孝顺地直起脊背,向侍女过问太后的起居。
虽然他冲着宫人说话,可脸却还是冲着太后,母子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虽然表情不同,可两双眼却都是冰冷的。
陈娇于是又举起袖子,遮住脸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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