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与浅黛正惶恐忐忑,不知如何作答,公主倏然将食指放在唇边,“嘘!”
甘棠、浅黛、江振三人一齐看向公主,江振放下公主的缕,“夫人这是做甚?”
公主的食指仍在唇边,又“嘘”
了一声。
公主的双目从窗户望出去,一动不动地盯着深邃夜空,江振走到公主身后,尝试着往公主所看的方向看去,并未看见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夫人,你瞧见什么了?”
公主不久前还大喊大叫,此时却说起悄悄话:“天上,有个妖怪。”
两个宫女明白公主是在为她们解围,互相对望一眼,神色微妙一变,江振弯腰往窗外又瞧了瞧,入目的只有一片虚无的黑,他纳罕道:“夫人说的是什么妖怪?”
公主的脸上写满“紧张”
二字,她使劲扯了扯江振的衣裳,“你小点儿声,你小点儿声,莫要将妖怪引过来。”
江振无可奈何地一笑,他直起身,声音低了下去,“为夫听夫人的。”
公主放开江振的衣摆后,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夜空,半晌不说话,等候的没了耐心,江振低声问:“是什么妖怪,叫夫人这般害怕?”
这一回,公主并未搭理江振,江振又道:“夫人为何不与为夫说话?”
公主水灵的一双柳叶眼无辜地朝江振眨了眨,她抬起空无一物的双手左右摇晃,“夫人是谁?嬅儿不认识她。”
“你就是我的夫人。”
江振觉察到一种因看不透公主而生出的无力感。
李嬅真不明白“夫人”
二字的含义么?
有时,他是真的怀疑公主在装疯。
比如,在他的记忆里,他幼年时,村里有个老头疯了,他会跑到猪圈中,将猪的秽物抹在脸上,也会将四肢还能动弹的蚂蚁当做食物。
而眼前的这个公主,与那疯老头很不同。
据他所知,李嬅很能分清楚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曾有无数次有人将馊饭与长了蛆虫的肉送到她面前,她并不吃。
但,有那么些时候,他又试图说服自己:她真的疯了。
就比如,她每日都活得像个真正的疯子,她会乱喊乱叫,她会乱涂乱画,会赤足奔跑,会趴在地上,会完全不顾形象,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不管他在与不在,她就没做过一件像是神志正常之人该做的事。
她原先是那般高贵、那般高傲、那般知礼的一个女子,她可以被折磨,却从不会忘记自己公主的身份。
现在,她身上却完全没有公主的影子了。
这并不是几个月,而是以年计数,从宫里再到宫外,一个人,一个女子,真的能够坚持如此之久,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他也曾为陛下审过不少不能交给大理寺光明正大审问的贼子,据他的经验,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无论嘴有多硬,但凡心里有鬼,总能从眼睛中捕捉出线索。
然,他打她的那一夜,她看起来是如此无辜,无辜到让他错愕,无辜到让他根本不能将坐在地上哭喊的她与在暗牢中宁死不屈的她联系起来。
再者,今夜李嬅看着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让他觉得她真的疯到痴傻,根本不能理解“夫人”
这二字的意思。
她先惹皇后,又在他不在府里之时疯跑出芳芷阁,他今夜原是抱着再试试她的心态来到这个他本不想来的地方,忽地,他不知该如何试她了。
“那个妖怪叫叽里呱啦,她专门抓饿着肚子的人。”
公主卧房死寂许久后,公主含着期待开口,将江振的思绪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