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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美人青丝拢云、鬓若堆鸦、浓桃艳李、巧笑倩兮,无论怎么看,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然而,秦孝仪、田七、公孙摩云等人那原本满面春风的脸上,却立刻如同中了一拳似得,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罗敷拽得二五八万,懒洋洋地坐在平时龙啸云坐的地方,看都没看这几人一眼,反而抬眸瞧向了阿飞。
阿飞低垂着头,被人反捆着双手,脸色苍白,遭遇了什么很好去想。
——这些“英雄”
们,武功虽然不错,在阿飞面前却还是不大够看的……可架不住阿飞是个实诚的孩子,不会耍阴谋诡计。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他被少林寺的罗汉阵所困,心眉大师与他约定,破阵即放他离开——可是破阵之后,心眉那老秃驴却趁着阿飞后心空门大开之时偷袭,将他打成重伤。
之后,阿飞遭遇铁笛先生,又被暗算,才被林仙儿捡了回去,从此开启了痛苦悲惨的恋爱人生,头上绿帽子带个没完,整整两年后才走出来。
现在,因林仙儿未曾偷盗少林绝学《易筋经》,少林寺的和尚未曾下山来,罗汉阵不会在兴云庄现出。
但铁笛先生的爱妾还是阴差阳错死了,铁笛先生在此,结果也差不了多少。
听见声响,阿飞缓缓抬眸,冷冷地瞧着悠然坐着、排场奇大无比的罗敷罗大小姐。
……他大概、或许、可能已经明白自己被这女人坑了个大的。
李寻欢那双满含忧郁的眼睛,已朝他看了过来。
阿飞轻轻地笑了笑,嘶声道:“你得救了,这就很好。”
——坑不坑他的也不重要。
李寻欢已忍不住要站起来,罗敷却已笑道:“哟,阿飞呀,辛苦啦,你没事吧?”
阿飞:“…………”
阿飞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田七轻柔而阴沉地笑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大半夜的,来龙四爷家中做什么,难道是龙四爷的亲眷?”
秦孝仪沉着脸,冷冰冰地道:“龙四爷的亲眷哪里来的这样大本事,能把绣花大盗带出来,还能把赵大爷打成这个样子!天下英雄岂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妖孽!”
公孙摩云也已厉声道:“妖女,你想干什么?!”
公孙摩云长得瘦骨嶙峋、一脸病容,但声音中气十足,脾气也火爆得很。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锦衣华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急急赶来,口中疾呼:“寻欢、寻欢、这……诸位,这是出什么事了?是、是误会啊!”
田七和蔼地笑道:“龙四爷,看来兴云庄的守备得加强啊,不然有江湖朋友来了,今日是往大堂里坐、明日就不知道是不是往龙兄弟的卧房里跑了呀。”
龙啸云讶然地看着坐在正座上的罗敷……以及他旁边的李寻欢。
龙啸云道:“寻欢……这是?”
李寻欢苦笑道:“大哥,我现下也不知发生何事,但还望诸位能放了阿飞。”
罗敷一看到龙啸云和李寻欢在这里上演兄弟情深就觉得辣眼睛,一拍桌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废话,姑奶奶我大半夜费神来此,可是有正事要干的。”
龙啸云的脸沉了沉。
——无论怎么说,这里是他的家。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上,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当主人发号施令,谁看了都不会开心的……虽然他认得这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公孙摩云就只冷冷道:“正事?我看你是想把你这情郎救出去吧!”
秦孝仪负着双手,冷冷道:“神针山庄薛太夫人的一双招子瞧过,说那绣花大盗所用的红缎黑牡丹,乃是女人绣花的手法,咱们一直没问出李寻欢的女同伙是谁,她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古人云“三人成虎”
,意思就是说,再荒谬的事情,只要说的人多了,就可把谣言也变成事实。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此刻、此地,道貌岸然者无数,心照不宣地泼脏水,势要让罗敷百口莫辩。然后——然后嘛,她既然是绣花大盗的女同伙,那么,此等歪魔邪道,还讲什么江湖义气,兄弟们一起上啊!活捉妖女!劈头盖脸给我打!
策略无高下,只看用的人什么动机,罗敷也没少给原随云和丁枫头上泼脏水,这手段她熟得很。
平心而论,在这种敌人的主场之上、敌人还是成名已久、蛮有名声的家伙,这策略还真的蛮好用的。即便今日他们打不过罗敷,让罗敷带着李寻欢跑了,但这话只要传出去了,再想洗清身上的污点,那可就难了,绣花大盗的帽子以及和李寻欢的绯闻,大约是百口莫辩了。
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残酷事实是: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艳情新闻,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先信一信、先传一传再说的。
不过呢,这样的策略用在她的头上,可以说是完全没用,且看龙啸云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吧!
罗敷“噗嗤”
一声笑了,目光缓缓自公孙摩云与秦孝仪的脸上滑过去,悠然地道:“你说我是绣花大盗的同伙?”
公孙摩云阴鸷地道:“谁能证明不是?”
这就是完全是胡搅蛮缠了——现代司法有一条举据规则,叫做“谁主张谁举证”
,全称是“谁主张积极事实,谁负有举证责任”
。意思很明确,你说我犯罪了,你要来证明;我说我没犯罪,我不需要证明。
这是因为,证明一件事没发生过的难度远远高于证明一件事发生了的难度。
也因此,叫人自证清白的行为,原本就是带着恶意与泼脏水的意图的。训练有素、精通辩论之人,一听这话,立刻会要求对方提供积极事实的证据,把举证的责任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