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
慕容绍摇头:
“我慕容远祖,自从受封辽西,发奋于白山黑水间;山珍采不尽,河鱼捞不绝,慕容氏半渔半猎,日子过得要比阴山下的游牧生活好得多。
鲜卑六部,除了慕容氏之外,半数要逐水草而居。
前日在黄河与拓跋珪隔河对峙,太子可曾遥望魏军营盘?
北魏用牛皮帐篷结成连营,这帐篷,就是阴山游牧的营盘。
几捆木材,一包牛皮,接合而成这大大小小的帐篷,聚集而为部落。
部落里,安排兵士、工匠、马厩,内有皮库、肉库、草库、粮库、武库;
部落外,设置堑沟、圊厕、篝火、藩篱、岗哨。
阴山塞北,冻土荒原。一年两季产出新鲜牧草,一地的牧草吃光,拔了帐篷,再换地方找草。
牧草生长,不离流水。
拓跋的阴山与慕容先祖的棘城,一条也里古纳河,东西而流:东流为洮河,西流为阴山山下的望建河——
();() 拓跋鲜卑,所谓逐水草而居。
地域有限,加之连年大寒,水草一年比一年贫瘠。游牧拔了帐篷,迁移到去年牧过马的草场,发现草料已被别人收光:
牛羊战马是游牧的命,这结下的就是不死不休的国仇。
拓跋珪起于塞北,数年间,攻灭匈奴贺兰部、独孤部,其余鲜卑四部,也或杀或逐,草原部落渐渐被拓跋珪统一。
此人志不在小。
拓跋珪又攻入雁门关,在汉土建立魏国的平城南都,听说还眼望洛阳,正在寻机染指中原。
今日的拓跋鲜卑,熟读汉家文武经典,在意的已非区区牧场,早不是未经开化的野人。太子殿下他日整合三军,当再留意西行,一举把拓跋氏收拾干净:
中山城中,吾皇夙兴夜寐,为的正是这个野心昭然的拓跋!”
大雾忽起,夜半三更,织成天罗地网。
慕容宝的马速不由得慢了,八万燕卒,小心拍马,在立着汉俑的山谷道路中,谨慎穿行。
万盏燕军火把,照谷荧荧。
后燕将出山谷,听到大雾朦胧的盐池河边,河水翻涌声里,夹杂了一阵奇怪的响动。
不是一匹两匹,不似燕军胯下战马疲惫行路的乱嘶,是万匹北魏良驹摩蹄擦耳的喘息声!
燕兵斥候快马去看,盐池临水处,黑甲压的冬夜沉重,三万魏卒步骑成行,沉默着弯弓按剑。
魏主将这三万魏卒的后事和家人,早已安排妥当。一万甲骑、两万轻骑,人人自知必死,人人不贪独活。
战阵前,主帅慷慨激昂的誓师,只有亲兵和副将可以听到;战士口中喷出的怒火,也可以掩过嘚嘚的马蹄、隆隆的战鼓。
只是最怕这千军万马,一令一动之下,压抑着杀气冲天的沉默。
几个燕卒按辔垂鞭,马前迟疑,慕容宝大怒赶上,抽剑照燕甲砍去。
“狭谷路绝,必须驰出盐池!后退者死!”
燕军呼喝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