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本务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顿觉如甘霖沁入心脾,五脏六腑都觉着熨帖。
他身上舒坦了许多,便长吁了口气,看向梁春容,“泡茶的水,用的是积沉的雨水。茶叶,也是极嫩的毛尖儿,火候也都合乎我的口味。春容,如今我这些子女里,就数你懂事孝敬了。”
梁春容一脸恭谨道,“父亲谬赞了,女儿听闻大姐姐在家时,侍奉父亲是最为细致周到的。女儿如今,怕是远远不及。”
听她提起远在宫中的梁妃,梁本务的神色有些不快,便转了话锋,“春容,你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比你大姐当初还要好些。你又比她更温柔,更会体贴人,将来送你入宫,造化怕是比你大姐还大些。”
梁春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道,“父亲抬举了,女儿只愿在家中孝敬服侍父亲、嫡母,不敢肖想其他。何况、何况,先前嫡母提携女儿赴赏花宴,女儿已见过皇上了,皇上显然看不上女儿……”
梁本务冷哼一声,“妇人手段,自是无用。不妨,明年亦是朝廷大选之期,今上后宫空虚,且膝下无子,届时为父自有办法送你入宫。”
父女两个说着话,梁老夫人却站在窗子下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被气的浑身打颤,两眼黑,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挡了梁成碧的路。
梁老夫人喘息了几声,抬步上阶,自家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冷冷道,“老爷,妾身有事相商。”
梁本务看了她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向梁春容道,“把这些废弃的字纸,都拿出去烧了吧。”
梁春容连忙应了一声,端起地下的瓦盆,向外走去。
走到梁夫人面前时,她低声道,“夫人。”
梁夫人却连正眼也不看她,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梁春容便端着那瓦盆出去了。
待她一出去,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冲口道,“老爷可想好了,要把这贱……春容送进宫里去?一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丫头,不怕被官宦家的小姐们耻笑欺凌?咱们梁府的脸面,又往哪儿摆?”
梁本务冷淡道,“凭她生母如何,也是我梁相亲生的女儿,一般的梁府小姐,怎就会让人耻笑欺凌了?再则说来,入了宫,能得皇上宠爱者为尊,谈什么嫡庶呢!”
“老爷你……!”
梁老夫人一口气几乎上不来,片刻索性直言道,“老爷执意如此,将成碧放在何处?这丫头入了宫,不得宠反而拖累成碧,若得宠岂不碍事?”
梁本务敲着桌子,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的妻子,“这才是你的心思吧?你不过是指望着成碧当上皇后,好提携你自个儿的娘家,梁氏一族的荣辱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崔氏,我今日便告诉你,在梁家,能者居上。这些年梁氏栽培成碧,又陪着她入宫胡闹,不过是为了那顶凤冠!可你自己瞧瞧,她从入太子潜邸之后,可曾有半分长进?如今越好了,皇贵妃的位子也没了!她既不中用,就别怪族里视她为弃子!”
梁夫人面色惨白,一手指着他,却又不住抖,“梁……本务,你好狠的心肠……”
梁本务起身拂袖,“无用之人,留之如何!”
梁夫人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出门,由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往自己独居的小院走去。
梁春容端着那方瓦盆,直走回自己住处,那一脸诚惶诚恐的恭敬神色,转瞬变成了冷淡漠然。
赏花宴上,被贵妃娘娘摆布的阴云可还没散去呢,到今日想起,她还心有余悸。
陛下的手段,贵妃的手段,都不是梁家、梁成碧可以匹敌的,梁家不过是在以卵击石。
她将那瓦盆翻了一遍,寻出适才父亲扔掉的密函,看了几眼。
她将密函折成一个小小的方胜,塞在一个荷包之中,走到二门上寻到一个左脸有疤的大仆人,将荷包递给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