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拿起石桌上女儿买来的东西,细细地看着。那是一柄长烟杆,金丝楠木的,丝线一般的条纹在浅金色的阳光下闪耀,烟嘴是白玉的,下边的烟斗是锡金的,似乎杆身比燕国的要长些,更细些,烟杆上挂了一枚小小的玫红色璎珞。
“皇太孙如何?”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父王要实话吗?”
书颜凑上来和父亲一起赏玩这柄烟杆,小心翼翼道。
“我这把老骨头还听得了谎话吗?”
燕王瞥了一眼女儿。
“我怕江山所托非人。”
书颜向四周又望了一圈,悄声道。
“此话何出?”
燕王把玩烟杆的手颤抖一下,眼中沧桑,问道。
“长孙殿下画画不错,诗情极佳,只是这两样都不是守江山要用的。”
书颜继续轻声道。
天京的秋天如同婴儿脸一般变脸变得特别快,方才还是宛如一汪碧玉的晴空飘来了厚重的乌云。
“所托非人又如何?这人又不是我们托的。也只能怪先帝,放着好好的嫡次子不要,非要嫡长孙。”
燕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道。
“嫡次子赵王李钦延不是已经殁了吗?”
书颜听罢低声道。
“不明不白的就殁了。”
燕王嘲讽道。
“父王,孩儿不明白,长孙殿下庸懦,为何…”
“为何先皇要选他?”
燕王冷笑一声,道,“身份摆在那儿呢。毕竟是嫡长孙,帝孙之命,岂可轻易撼动?”
燕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琥珀色的液体细水长流地进了琉璃杯中,现下已经凉了。
燕王押一口后道,“嫡长孙还在,就立嫡次子,祖宗家法要不要?嫡庶尊卑要不要?你让天下人怎么想,你让嫡长孙怎么想?你让诸王怎么想?”
“杀了不就行了?”
书颜满不在乎,暗语道,“就像嫡次子那样。”
“你呀!”
燕王指着书颜,极力压住怒气道,“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嫡次子之死,无关紧要,嫡长孙死了,撼动根本。杀孙立幼,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后面就是无止境的血斗杀戮,匈人,西夏,摆夷,百越,个个都在盯着九州,九州不能乱,大周不能亡,李氏不能灭!哼!说不定就连蓬莱天姥这些小国都在等着分一杯羹呢!”
“可是父王,你有废立之权,有你在不就行了?”
书颜不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琉璃杯。
“废立之权?废立之权是要盛世才能用的!”
“如今就是盛世,若是长孙庸懦无道,不如废了他,取而代之!”
书颜明眸流转,上前轻声道。
燕王的茶水洒出了杯子,落在石桌上,然后慢慢地沁进了石头里。这位已经年逾五十的亲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扇了一个耳光给自己的女儿。书颜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书颜不知父亲为何会如此动怒,立刻低头跪下,桌上的五彩琉璃杯被她的衣袖带下,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今日打你这下就是让你记住永远不可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