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一队的人到达瞿家。
这是一幢高档别墅区中心位置的三层复式楼,欧式建筑风格,外观大气敞阔。来开门的是一个保姆装扮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满脸雀斑,皱眉堵在门边,打量着成辛以、曲若伽、孟余和施言四人,神情很是警惕,直到目光落在站在最后面的瞿雯文身上时,那妇人才微微张了张嘴。
“雯文小姐?”
“王姨。”
瞿雯文轻轻唤了一声,她在车上已经终于重新调整好了情绪,不再泪流不止了。
“您回来了。这些人是?”
“他们是警察,王姨,我妈妈呢?”
“太太在楼上休息……哦,几位先进来吧,我去看看太太醒了没有。”
几人在客厅沙坐定。十几分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来。
看妇人的走姿,曲若伽几乎觉得她就快要摔倒了。
头早已变成了浓淡不一的灰白色,眼角有很深的皱纹,身材非常干瘪,比为了跳舞而严格维持体脂的二女儿更瘦,穿着粽色棉布连衣长裙。一楼会客厅冷气开得并不大,却仍然披着一条毛披肩,胸前挂着一副眼镜。曲若伽看着她慢慢走近,突然联想起方法医,第一次见面时,方法医也把眼镜挂在胸前,不过瞿洪太太的那副应该是花镜,对了,方法医当时的行李箱上也系了一条厚度相近的披肩。
认识了半个月,她已经知道方法医很怕冷,但这个妇人,显然比方法医还要更甚,甚到有些不正常。
在这个红色高温预警的盛夏,一楼客厅似乎开了一点点冷气吧,但很可疑……毕竟她身边孟余和施言的额角都正源源不断渗出新汗来。可瞿洪的太太郭惠婷正紧紧裹着毛披肩,苍白手指一丝不苟,好似迫切希望捂化自己体内的一大块冰。也许是因为身体太瘦了,柔软披肩在她肩头显出的折痕棱角竟然格外分明,衬得她的头有些大,脖子又很细,走姿轻飘不稳,整个人的比例并不十分协调。
一直等郭惠婷走到面前,浅淡点头后坐下,曲若伽才现,这位死者家属的五官极标致秀丽,跟她过分柴瘦的身材相衬,有些出乎意料,可再联想起瞿雯文的美貌,似乎又都在情理之中。她拥有几乎完美的基因,年轻时容颜也一定极其出众。只可惜,岁月似乎从未对她留过半分情。
被称作王姨的妇人端上茶水后就站到一边,束着双手,对于警察的到访显出局促不安。但相比之下,郭惠婷表现出的悲伤和痛苦比她女儿更加内敛和节制。在孟余将死者身份确定的结论告知死者家属的整个过程里,她始终默默无声流着眼泪,应答的声线也算平稳。
当提到瞿洪的一条腿已如何变成白骨、又是如何被现时——孟余尽了最大努力,把现尸骨的地点、爆炸情况等等讲得含蓄,尽量不让死者家属痛上加痛——瞿雯文出一声来自喉咙深处的哀音,像一支长脚陷入沼泽地的美丽白鹤,捂住脸,靠在母亲身上低低哭泣。但她母亲只是红着双眼,看得出她在竭力克制,下颌线收得很紧,抚着女儿头的手指微微颤抖。
等瞿雯文的情绪再次平静一些后,孟余瞟了一眼成辛以,得到眼神默许后开始问。
“瞿太太,您最后一次见到瞿先生是什么时候?”
“是……是在五年前的八月份吧……”
瞿太太把目光投向落地窗,从那里望过去,可以看到庭院里青葱的乔木和浅透苍穹中漂浮的棉絮一般的云痕。
“我记得那天是八月十七号,是个周五,那晚临睡前,他说要临时回一趟公司处理一些工作,叫我先睡不用等他,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才现他彻夜未归,车也不在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我又联系了几个员工,可他们说他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去过公司。”
“您都联系过哪些人?”
“他的秘书季颜,还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再就是总店的员工,因为总店店面当时就在公司楼下。但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他。我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满四十八小时了,还是联系不上他,于是我就报了警。”
瞿太太鼻音浓重地说完,把手从女儿头上收回来,拿起茶几上的热茶水,端给瞿雯文,另一只手继续怜惜地抚她的背。
“这些人的具体信息和联系方式,您可以提供一下么?”
“可以的。季秘书一直负责替他打理事务,出事之后,她也帮了我们很多忙,公司解散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办的。但这些年我们联系得比较少了,我只有她的电话号码,可以给你们,但不知道她有没有换过号。”
说完,她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调出通讯录,一页一页地划阅,等到终于翻到要找的那一页,便递给孟余看。
曲若伽注意到,她伸的是左手,食指上还缠了一片创可贴。
左撇子。她默默在心里记下来。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推理小说里,左撇子往往都是个比较重要的隐藏线索。之前的那起画廊坠亡案,头儿和方法医也是从这个角度而顺藤摸瓜摸出了破绽的。
“这个是季秘书的电话。其他总店员工的具体信息我不太清楚,但应该在他的电脑里,自他出事之后,我没有碰过他的工作电脑,都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