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魏晋时期非常盛行的举荐风气便能看出,个人名声于这个时代有着相当的重要意义。胡潶麾下没有懂水利的人,但仍然还是将唯一有经验的李文录举荐到校尉府,不单单是因为惜才,更是因为“举荐”
本身就是一种“慧眼”
的表现。换言之,胡潶举荐了李文录,也反过来印证了他本人是一名有智慧、有风度的上官。
一如李文录愿意举荐周坦,异曲同工。
与举荐相反的,那就是被主事官苛责批评,尽管发生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只要不干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哪怕碌碌无为,最多也会得一个中庸的点评。毕竟麾下无能,也会反衬主事官用人不当。如若真的遭到主事官不认可,每年中正评选时,必会流入下品,再想翻身,那得是逆天奇才。
周坦迅速做出决心,李文录这等庸才都能在度支衙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自己不能?当即,他郑重向胡潶作揖,正声道:“都尉知遇之恩,小人必当奋命相报。请容小人即刻先去查勘一番坝体,随后尽快拟定修补之策。”
胡潶见周坦如此有底气,甚是欢喜,连忙说道:“不急不急,周坦你刚从寿春一路赶来,尚未休息,不如先用了午食再去。”
周坦谢道:“多谢都尉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敢多耽搁。都尉若不嫌弃小人粗鄙,可否让小人带一份干粮,小人途中对付一下就好。”
坦然吃下领导的大饼、虚张声势表决心的功夫,周坦可是相当有经验。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是其次,但无论结局如何,也一定要把积极做事的态度表现出来。
胡潶感叹道:“好,大好。来人,为周坦备好干粮。序之,你带两人,与周坦同去。”
旁侧的另外一名功曹立刻上前领命。
胡潶为周坦准备的干粮,是用竹筒装盛的熟制黍米,黍米粘度高,做成行军干粮吃起来的口感很像未煮熟的粽子。里面佐以了细盐,倒是咸香适口。这可不是普通士兵能吃到的干粮,显然是都尉胡潶自用的干粮。竹筒两头打有绳结,出行时可以背负在身后。
出了营帐,领了坐骑,周坦与另外一名功曹,外加两名吏掾骑马出了坝营。
序之向周坦做了自我介绍,他名叫徐罕,字序之,在度支衙负责田兵户政、农作种料、屯营拔动划归之事。他年逾三十,在胡潶麾下任职也有八年之久了。
做为度支衙老人,他原本对于从田兵出身的吏掾多有偏见介怀,不过,若是以举荐之名得以荣升,那自是另当别论。受举荐之士,不仅其本人一定有才名真学,同时还受荫了举荐之人身份背景的关照。
周坦虽是由李文录举荐,但也是得了校尉的荐言,若是贸然得罪,同样会间接折煞了校尉的颜面。
离了坝营后,周坦带着徐罕等人先下到主河道,沿着主河道岸边进行了一番简单巡视。
();() 他看到了主河道上新修的铧嘴堰堤,果然与灵渠铧嘴极为神似,前锐后钝,呈梯面矩形,以条石堆砌而成。紧挨着铧嘴堰堤一侧,便是支流河道,入口约有三丈宽,但越往后则越窄,大约只剩下不到一丈,两侧多以土堤,间或混有方石。
支流河道几乎不能被称谓河道了,落成之后,只能用作引水,断然是通不了漕运,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应该被称之为河沟。
难怪这才十几天的时间,这支流竟能修了十里之远。
蓄水堰方圆有七八里之阔,是从淮水支流上截取了一处自然形成的大湖泊,南面下水处修了拦水坝。坝长大约一百丈,原本的高度是十丈。汛期已至,因为接连下雨的缘故,导致蓄水堰水位暴涨,拦水坝频频溢水。
为了缓解拦水坝的压力,度支衙派人不停筑高拦水坝,但这番工程难度极大。就好比一个水桶,筑高拦水坝只是抬高了水桶的一面,而多出的水从拦水坝这里流不出去,自然便从水桶其他方位溃流出去。
周坦一行人从拦水坝处开始巡视,绕着蓄水堰向西行三四里。期间因为下雨或者蓄水堰溃流,造成了大面积土地积水泥泞,马蹄陷入泥泞无法行走,只能下马改为步行。而这步行也甚是困难,才走了一会儿,他一身新的吏袍便全部遭了殃,布靴更是焊满了泥土。
徐罕平日都是伴在胡潶身边,哪里吃得了这等苦,心头叫苦不迭。
周坦索性脱了布靴,留在了马背上,光着脚在蓄水堰岸边走着。
徐罕等人也不得不学着如此,否则布靴直接陷进泥泞,拔也拔不出来。
徒步一阵,遇到了一支驻守在这里田兵,大约五六人。
田兵们光着膀子,正在水洼地里捞鱼,全然没注意到巡视的大人物们已经接近。
徐罕见了,隔着老远便破口大骂起来:“尔等不去修补溃流之处,竟在这里偷闲捞鱼?我看尔等皮痒欠笞!”
田兵们吓了一跳,赶紧从水洼里爬上前,有人手里还拿着鱼,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徐罕从腰间连剑鞘一起解下了短剑,手握短剑,冲上前去,要以剑鞘击打这些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