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浅浅的笑意,最后逐渐扩散成了放肆的大笑。
她的嗓音本是甜美清脆,如今带着无尽的嘲弄,竟显得有些鬼魅瘆人。
令客厅中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她笑够了,慢条斯理擦去眼角残余的泪痕。
缓缓开腔,“沈家虽然养育了我二十年,可从一年前……”
顿了下,眉心蹙的更紧了,“我的决定就已经轮不到沈家做主了!”
沈父气结,“你怎么能这么给我说话!我是你的父亲!”
沈鸢鸢愣了两秒,缓慢抬起手臂,指尖抹过湿漉漉的眼睫。
嘲讽道,“您别告诉我,您不清楚我那一年多,是被顾景舟怎样的虐待,您觉得我的身子还干净吗?”
她自嘲般轻啄了三下头,反手指着自己浑身狼狈的模样。
戏谑道,“哪家豪门世家愿意娶一个二手货!就算愿意娶也只是迫于你的威逼利诱,嫁过去以后会真心待我吗?”
二手货,她给自己扣上了一个极致讽刺的词语。
沈父神色尴尬,但还是碍于一家之主的威严,硬着头皮吼。
“你知不知羞耻心为何物?顾二少已经有未婚妻了,不日就要和她喜结良缘了!”
“未婚妻?”
沈鸢鸢挑眉冷嗤,“如果不是你们冷眼旁观,我跟顾景舟会一直幸福下去!”
重叹口气,“哪还会有伊琳娜和沈嫋嫋那个,死了都不让我安生的贱蹄子插足!”
稀薄的窗户纸被无情捅破,连带着一旁候着的一排佣人都屏气凝神。
五年多前整个庄园都成了帮凶,一口咬定顾二少的小青梅是二小姐。
一年多前也是如今天一般,大小姐站在大厅对峙沙上的三位血肉至亲。
今非昔比,流逝的不止有时间,还有大小姐回不来的自尊和明媚。
沈鸢鸢脸颊上的泪花,夹杂着微红的血色止不住簌簌滚落。
轻轻一笑破碎又绝望,如癫如痴。
饶是怒火中烧的沈父也没了戾气,残存下来的只有一腔亏欠和自责。
沈家的百年基业,不能因为一个女辈毁于一旦啊!
他先是沈家的家主,其次才是沈鸢鸢的父亲。
在利益和掌上明珠之间,后者显得还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更爱几辈人血拼下来的江山。
沈母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瓣,站起身朝沈鸢鸢的方向走去,紧紧抱住她。
害怕她像一年前一样重蹈覆辙,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哽咽着安抚,“鸢鸢,你听妈妈说,爸爸是不想你再走老路了,他是担心你才说了重话。”
沈鸢鸢的眼眶再次酸胀起来。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这些虚无缥缈的担心轻如鸿毛。
真正面对强权的时候一拍即散,往往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与其后来独自承受山雨欲来的痛苦,不如提早就不抱任何的希望。
沈父沉默半晌,最终悔恨叹息一声,也迈着既沉重又沉痛的步伐。
走了这辈子他觉得最长的一段路,伸手搂住沈鸢鸢瘦弱的肩膀。
这一幕令人唏嘘感慨,殊不知即将迎接它的是狂轰滥炸的摧毁。
仅存的温情会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用不着使力,轻轻一推就会倒掉一大片。
沈鸢鸢低垂下眸子,遮掩住里面的暗潮涌动,“这一切都是命运,怪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