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正房内。
肖嬷嬷躬身,小心翼翼地将拜贴送上去。
长公主接了拜贴在手也没打开,只道了句:“哦?那鲁夫人送了拜贴,说明日要来?”
“是,”
肖嬷嬷道,“鲁夫人说,明日法会,正好与夫人论经。”
长公主冷哼一声:“她能与本宫论什么经?瞧她一个侍郎府,都管得妻不成妻、妾不成妾的。”
她目光在拜贴上徘徊,过了会掀开,果见上面用小楷说了明日特地来拜的意思。
长公主一笑:“原是要来相看。”
她支着下颚,过了会道:“叫二郎过来。”
肖嬷嬷忙道:“是。”
接了消息出去,不一会儿,二郎君随在她身后过来,进门槛时,已换了一身衣服。
长公主随手就将拜贴扔给他:“二郎,你瞧瞧,鲁夫人提出,要与姜娘子相看。”
她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自己这最得意的儿郎身上:“你怎么看?”
楚昭接了拜贴,亦不打开,只拈了在手,一副懒散模样:“母亲想如何便如何。”
长公主翻了个大白眼儿。
“我要听你的想法。”
楚昭便当真打开拜贴,目光在帖上的字晃过,说了句:“笔力不足,气若游丝,字差了些。”
长公主要被她这儿郎气死了。
不过须臾间她就控制住了脾气,自座位上站起,桃色缂金丝长裙在地上蹁跹,她走到旁边几案上,自旁边抽出一支香点上,插入香炉。
对着那袅袅升起的线香,她道了句:“不可。”
“你父亲掌十万北梁铁骑,若我国公府再与户部有姻亲关系,那圣人这位置…”
她悠悠叹气,“怕是坐不安稳了。”
楚昭面色凉淡,只道了句:“母亲多虑。”
长公主却难得面露一丝怅然。
她少女时,只知爱恨情浓,认为天下无事不可为,后来方知,这世上最难测是人心。
天家无亲情。
那位置一坐上去,便是称孤道寡。
她看一眼自己这儿郎,待见他神色无可无不可,便知,他并不赞同自己。
也是。
这般儿郎,正是盛世华年,哪里懂得这权势底下的薄凉。
她挥挥手:“罢了,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嬷嬷,去叫姜大娘子来。”
……
这时间,被长公主惦记的姜瑶正听了红玉的话,起身。
虽说她唯物主义世界观被摧毁得只剩下个壳子,对那净空方丈也有十足的尊敬,可要她一下子转变观念来,去毕恭毕敬、虔虔诚诚地点一盏灯上香——
却也一时办不到。
但入乡随俗,她总是会的。
姜瑶整整被睡乱的裙衫,又照照镜子。
待镜子里照出个囫囵的美人儿来,她便满意地出门去。
窗外金乌西坠,一缕斜阳映在那高塔之上,姜瑶在长廊站了会,才去右边厢房,将那睡得发沉的小阿芝叫起来,而后又牵着她,往左边去——
她左边房间,便是长公主住的正房。
正房外,银翘和申嬷嬷正守着,一见她来,便福了福身,问了声好。
到了佛寺,好像她们也变得软和起来,银翘还特特去给她开了门,弯腰道:“娘子来得正好,夫人正找您呢。”
姜瑶惊讶。
长公主不是恨不得将她发配边疆,找她作甚?
面上却未露,只笑盈盈地跨过门槛去,还未见上首位那穿了桃色金丝底裙、雍容华贵的长公主,便见到暗色天光里,杵在菱花窗棱旁的楚昭。
短短时间里,楚昭竟又换了一身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