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连空气里都浮动着闷热的躁动。
薄鞋子,沥青路。黑黢黢的路面从北向南,看不见头,像第一声响在这个夏天的蝉鸣。
一个矮小的男人坐在一张大大的椅子里,戴着一顶鸭舌帽,哪怕闷热得都要开空调,还畏寒似的盖着厚厚的毯子。
这是承平市东的一所老教堂,租了六天用来试镜。
教堂场地宽阔,但人不多。只有他,另一个中年男人,中年女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场务都在教堂外,保安守着警卫线。助理在树荫下推了一冰箱雪糕过来,摆了几张塑料凳,热了累了就来乘乘凉。
他摘下鸭舌帽,才露出花白的头。鬓角几乎全白了,比他实际年龄还要看着苍老。但他仍眼神清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严厉。
他旁边的两个人分别是副导演和制片人。
副导演忧心忡忡道“张导,你得注意身体啊,这些大小角色,你都一个个试,不得半个月前,还没到白鹿慈善夜,你不就病倒过一次了吗”
张藏摇摇头,不以为然“有一个角色不合适,到开机后就要现换。重新找角色让谁去找”
张青张藏,同一胎生下来的兄弟俩,两个oga,都是导演,经历却地别天差。
张青饱受精神疾病折磨,一辈子未婚,拍风暴的时候就已经得了结肠癌,拍完没几个月就死了。
张藏看上去就比他哥哥幸运多了,事业有成,家庭和谐。
但张藏也没有结过婚,他曾经有过的爱人,也只有beta。
教堂内的第四把观众椅,男人交叠着双腿,膝盖上放着一沓装订好的复印纸,指尖抵着纸边,又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张藏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手表“6敬廷从下午三点开始试戏。”
他微笑着。
张藏问“你推荐的那个小孩儿,如果守时,应该是三点半来。你能跟我说说你推荐他的理由么”
张藏当导演三十多年,不是科班出身,一共拍了四部片子,但哪一部片子都是能留名国内电影史的片子。
因此一听说张藏又要出山拍片子,按他的年纪和产量,恐怕这就是他最后一部了,电影咖、电视剧演员和当红流量,都飞蛾见了灯似的疯狂往上扑。
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是演员好找,钱一毛没有。导演拖着整个组,今天少一块明天缺八毛,精打细算拍片子。
现在却是钱有的是,演员却不好找了。张藏新片子准备选人了的风声一放出来,大把大把的光有一张脸,今天爆红了明天又过气的当红花瓶精选们要带资进组。
可能是他们这一辈人的通病,张藏瞧不上现在的流量明星,尤其瞧不上偶像出身的流量明星。
唱唱跳跳的偶像来演电影,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游隼算是这些海了去了的偶像里最红的几个之一。但在张藏眼里没有区别。
游隼经纪人来联系,想走人情把这小孩儿塞进来的时候,张藏听也没听地就让工作助理婉拒了。
但金恪看完剧本后,给他推荐了一个演“6敬廷”
的人选。
游隼。
张藏挑演员从来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挑法。能劝动他的,亲爹亲妈都不行,只有他亲自挑中的主演。
张藏皱着眉头道“我记得这小孩儿可没有任何演戏的经验。”
连电视剧都没演过。
当然,不是说不能用没演过戏的。张藏偏偏好找没演过戏的,但前提是素人。
素人,和没演过戏的艺人,哪怕是一百零八线开外的小艺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后者都以为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因为我觉得合适。”
金恪笑了下,“您见了之后就知道合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