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连他自己都还并无意识的时候,便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看出了这份冷落。
这份冷落,这份伤害,是旁人也能看见的,是真实存在的。
这还是八岁的小少年第一次叫人当面戳破了难堪,于是过往种种的委屈隐忍都倾斜而出,化成了从不曾涌出的泪水来。
苏沉见状才是慌神了,手忙脚乱的满怀掏,把包裹玉环的帕子掏了出来,替李致擦泪。
李致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扭头不去看他,背过身去躲着。
苏沉拿着帕子讪讪站在一旁。
那天,小少年努力强忍泪水,却还是站在那哭了很久。
等到小誉王终于将涌出的情绪装回心底,夕阳都几乎要落山了。回过头,那人还站在那,整个人镀着金色的夕照。
他说:“我明白殿下的感受。”
在那天之前,李致从不相信世上有公平二字。
直至今日,他心里才第一次冒出了一种天真的念头来——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能找到他的“公平”
吧。
他是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或许在上天为他降下这件宝物的那一天,命运的天平,便已经恢复它的平衡了吧?
*
李致从梦中醒来时,便无法控制的想要立刻见到梦中那个人。
那些过于久远他几乎快要忘记的时光,如此清晰可辨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叫他再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与冲动了。
李致坐起身子,正准备传人。在旁安排帝王着衣梳洗的内侍邹明见他醒来,已自觉上前道:“陛下,您醒了,太傅大人昨夜派了人来传话。”
李致当是国事,便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问:“什么事。”
“太傅大人说,住在他府上的苏翰林搬出去了。”
李致动作一顿,五指徒然握紧:“搬去了哪里?”
邹明道:“太傅大人说苏翰林带走了陛下的猫儿,应当不会走远,十有八九是去了淳王府。今一早便会着人去打探,叫陛下不用忧心。”
李致却一下掀开明黄色的被子,脚踩上了床沿的紫檀木踏板:“更衣,去淳王府。”
此时的淳王一大早正在接待太傅府来的人。
确认了苏沉在此,太傅府管事带了好几箱东西来,里头有苏沉平日里穿的衣裳,用的药,还贴心的附上了两张药方子和饭菜的忌口单子。
整的跟寄养似得。
送走了太傅府的人,淳王拿着方子和单子去见在客房撸猫的苏沉,道:“苏沉,太傅给你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呢,什么都有,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沉道:“不必了,眼下也不缺什么。”
淳王道:“昨夜你在气头上,本王便没敢说,过去太傅大人待你还是很好的。而且,自十六岁那年你便在太傅府住着了,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苏沉在阿狸脖子上摘下那个写着烫金小字的牛皮项圈来,回头问:“像这种样式的,长安城里哪能重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