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缓缓拂过我耳边理顺我的丝,故作无意道:“林小八是你盟中人,你还问我么?”
千重道:“小八是被我救回来的,她以前是谁,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你对她很是尊重爱护,你一个武林的新星翘楚,小八只是一个弱小孤女,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若说你爱慕小八,你这又确实表现的不像,甚至还带有一丝敬畏?”
杜应祺无言,而眼光毒辣的千重继续自顾自分析:“杜应衡说你上过乐慕战场,那么你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小八,看样子小八应该是那个时候救过你。”
我心道,千重是有点聪明在的,但不多,说的对了,但是说反了,是他救的我。下一刻便听千重反驳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九年前乐慕之战小八不过孩童年岁,模样定然不同,我猜,应该是小八的亲人是你在乐慕军营里的故人,她如今长大模样长开,你一眼便能认出她乃故人之后。”
我手心捏出了一把汗,所幸千重就只知道这么多,凭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我是平阳王的亲妹妹。这也有另一个让我苦恼的一点,就是天下盟的人都觉得我年纪幼小不过十七、八岁,其实我……我应该就比任之小个一岁左右。
杜应祺不置可否道:“林兄果然聪慧。”
千重等了一会儿也未等到他再多解释两句,只得另说别的:“今日马儿狂的很是离谱,我当时眼前一闪,仿佛看见小八打出了一颗珠子。你可有注意到?”
这回轮到我身子一僵,杜应祺感觉到我已经清醒,不动声色地摁了摁我的肩头,又淡然道:“林兄怎么会看成她?她们两个怕是吓坏了,小八姑娘甚至还上错了马车。”
千重则道:“风吟的确是外强中干,也从未遇见这样的事,不过你们”
,他可能是指了指我,“小八是不会吓坏的,她打弹弓的本事一向很好这是我们都知道的,郡主受伤那日我亲眼见识了她射箭的本事,顷刻之间杀伐果决,加上今天这个,两次都如此淡然,若换成风吟早就怕的寝食难安了。想来小八她定然经过更大的场面。”
杜应祺闷声道:“林兄对小八姑娘,实在苛刻了点。”
他的声线沙哑低沉,却掷地有声,“我们也算不得经受什么大场面,人活着总会面对生离死别,我们也只是面对得早些,可早一点经历未必是坏事,譬如林兄你,你自有印象中便在天下盟习武,没有父母丝毫印象便也不会像旁人那般格外想念亲人,小八姑娘在她能记忆的年岁里失去了她最亲的人,如若林兄当时也在她身边,定然会心疼她,不会说她杀伐果断。”
我感觉到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会害怕,她会惊慌,她没有你觉得那样的冷静淡然。”
我觉得鼻子十分酸涩,长长地呼吸了一口。
千重突然笑起来:“你果真挺向着她的。义母的眼光真是准,将来你们若真有姻缘,我怎么说也能算小八的大哥。”
合着半天铺垫竟然是诈杜应祺说这个的!杜应祺却道:“她于我是亲人,更是恩人,我一条贱命而已,有生之年,只希望她能拿回她应该拥有的一切,看着她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过这一生。”
我心口有些堵,千重估计也被堵得说不出什么,四下里一片寂静中,我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
隔日有关于“我打出了一颗珠子”
的话题也有了下文,千重的的确确是看到我的方向打出一个珠子,也确实在那附近捡到了一颗通体透明的玻璃珠。玻璃这种东西,那是从绿衣大食那边传来的,中原不得见,显宁七年万国来朝时曾进贡过一斛玻璃珠,除了皇家,那大概就只有顶尖富贵的商贾之家会有玻璃制作的物品了。我问千重武林中什么门派能这么大手笔用玻璃珠子当武器,千重皱眉想了想,说使珠子的门派比比皆是,连他们天下盟都有一种叫“血金珠”
的暗器,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杜应祺趁着千重补眠抽空与我道:“若说财力,那就只有杨家有这个财力了。”
我轻轻“嗯”
一声表示赞同,他真是和我想到了一块儿。
任之的高烧比起昨晚要退了一些,只是人依旧昏迷,伤口也在断断续续地缓慢出血,纵然我和风吟一起照顾着,也只能是给他的伤口清理上药,再重新包扎,好在我们带的药多,青林仙人配的药各个都好用,只是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歇息,哪怕是个小村庄也是好的。
虽说四下寥无人迹,只有畅通无阻的官道和路旁的雪堆才提醒着我们,这条道上是有人来往的,起码积雪都被清扫干净了。晌午休息的时候千重醒了,还开玩笑说他一早上睡的挺香,看来挺太平的,这很好,只是没什么人,到底安静了些。
闲不住的杜应衡上树捧了点干净的雪拿回来给我和风吟,做冰帕子给任之降温,听了千重的话反而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未必没人。”
风吟登时紧张起来:“又有刺客追来了?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
杜应衡道:“风吟姑娘激动什么?我说那是刺客了吗?”
风吟回道:“不是刺客,那是什么人?”
杜应衡嬉皮笑脸:“不知道,太远了,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