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纳尔齐斯心想。原来是他。
“早上好,你很准时。”
纳尔齐斯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友善地问:“我能叫你弗拉基米尔吗?”
这是三零年的慕德兰,选帝侯大街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灿烂的一个夏天,帝大里的皇后玫瑰粲然怒放,故事逐渐丰满,旧的章节正在落幕,新的章节刚刚开篇。
纳尔齐斯开始在远东饭店长住,他对林连雀背后的文身很感兴趣,林连雀跟他解释过这个文身的由来:在广州有一种特殊的办法,叫做祀身——按照西大陆的说法大概就是某种魔法,通过这种魔法,能够和非人之物订立契约,以此在关键时刻借用非人的力量。
纳尔齐斯听完点点头,“果然是个魔鬼。”
林连雀抗议:“我在老家可是被叫做大仙儿!”
纳尔齐斯:“什么是‘大仙儿’?”
林连雀想了想,“就是某种妖怪,似人非人。”
纳尔齐斯:“似人非人——那不还是魔鬼?”
林连雀:“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关于魔鬼的话题在他们之间持续了很久,纳尔齐斯从一开始的若有所思,到逐渐习以为常,有时他无意间碰到林连雀的后背,总能感到一种很温暖的触觉,仿佛有个张牙舞爪的东西正在毛茸茸地拱他的手。
然后在那个十二月的慕德兰,萨赫咖啡馆窗边,林连雀说:“我就是那个魔鬼。”
而他无比自然地对林连雀说出了那句:“你也是神的验证。”
说完这句话,纳尔齐斯自己也有一些恍然。
在圣廷的教谕中,魔鬼是可以被驯化的,用金子可以将其讨好,用牢笼可以将其囚禁,除此之外也有别的办法。
他看着林连雀安然闲适的侧脸,在心里想:我是驯化了魔鬼吗?
但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些疑惑:因为驯化魔鬼,很大程度上是神的权能。
三四年的新年,背井离乡数年之后,纳尔齐斯终于再度回到了亚历山大城。这里有新圣宫,也有朱雀坊,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处是他们二人共有的故土。
然后在那个火树银花的夜里,他看到了此生最绚烂的星空。
再后来,莱赫战争爆。
纳尔齐斯听说了伯德赛面临的危局,他提醒了林连雀,林连雀原本似乎是要亲自去一趟前线,但对方经过一番思考,最终没有采取行动。
直到伯德赛屠杀的消息传来,林连雀高烧数日,昏迷中这人经常讲一些颠三倒四的话,很多都是广州话,等醒来之后,他看见床边的纳尔齐斯,说的第一句话是:“……魔鬼这次遭报应了。”
“没关系。”
纳尔齐斯摸摸他的头,“我去圣堂替你赎罪。”
“怎么赎罪。”
林连雀哑着嗓子苦笑,“宝塔镇河妖吗。”
“神是谅解。”
纳尔齐斯纠正他,“不是惩罚。”
纳尔齐斯想到林连雀可能会问他一些事,比如他为什么要在多方之间游走,比如上将和圣廷的秘密合作,甚至是那个宏大离奇的朱庇特计划。
但林连雀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林连雀好像轻而易举地懂得了他。
正如纳尔齐斯完全理解林连雀为什么要前往白金汉。
他们没有正式告别,林连雀是在一个大清早出的门,自然得仿佛要出去买早饭,唯一的破绽是对方说了句不怎么贴切的告别话。
“走了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