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浇了一会儿,陈仅目光往右偏去,瞧见梁辰往後退了两步,正掀起T恤下摆扇风。
让陈仅想起几年前,梁辰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大约是放弃了足球,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经常出去跑步,围着别墅区的专用跑道一圈一圈地跑,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一进门就这样掀着衣服下摆扇风,边扇边冲向冰箱拿冷饮。
有时候碰巧被陈仅遇见,梁辰立马手一松,无事发生般地擦肩而过。
导致陈仅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梁辰有着不输模特的好身材,以及值得被写到微信拍一拍里的八块腹肌。
这样想着,手里水枪的方向不由得偏移,行动先於意识,等到陈仅回过神来,水柱已势不可当地朝梁辰奔去。
猝不及防被喷一身水,梁辰愣在那里,半晌才挪步躲开。
前胸已经湿透,甚至在滴水,比起刚才在外面淋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几分茫然地抬头,用讶异的眼神发出询问,却见陈仅神色自若地放下水枪,说:「帮你降温。」
「……」
无言半晌,梁辰绷着脸上前,几乎是从陈仅手里夺过水枪。
陈仅一怔,以为他生气了。
终究在按下开关前扬起嘴角,声音也沾染笑意,梁辰晃了晃手里的水枪,胜券在握地提醒陈仅:「还不赶紧跑?」
陈仅就跑了,不过没用全力,一来玻璃房能落脚的地方不大,二来他知道梁辰不会真的报复他。
梁辰曾在校足球队里踢前锋,主要负责在一线进攻,最擅长的便是封堵,拦阻,抢截,以及破坏对方的反攻。然而这次不知怎麽,竟连一成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任陈仅消极抵抗,也只用水枪喷湿他的裤脚。
甚至让陈仅抢走了水枪,从头到脚一顿喷洒,梁辰「输」得一败涂地,却兴致高昂地阔步上前。
这次没有夺过水枪,而是直接握住陈仅的手,指引着他朝自己喷水,直到把头发和脸都弄得透湿。
梁辰的手宽大而有力,陈仅无法反抗,也无心反抗。
看着昂首闭目,无所畏惧迎接「暴雨」的梁辰,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金色的水珠洒落在他身上,陈仅心中不由得战栗。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原因。
五分钟後,两人坐到椅子上,梁辰随便挤了挤衣服上的水,从大棚那边拿来两条毛巾,一条给陈仅,一条自己擦头发。
还有两杯热茶。
陈仅问他身上湿了要不要紧,梁辰笑说:「刚开春的时候,我穿着衣服下过公司的泳池,两次。」
言下之意是不仅不要紧,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浑身湿透的感觉。
陈仅也笑了,心说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不,不对。
捧起面前的马克杯,陈仅垂眼,望着浮动的水波。
好像他此时飘摇不定的心。
梁辰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早就长大了。
用男人这样的称呼,才算合适。
天空彻底黑透,外面雨势也减弱,小小的玻璃屋里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静。
正当陈仅在脑内搜索话题,试图打破沉寂时,梁辰忽然问:「许愿了吗?」
说的是生日愿望,陈仅想了想:「还没。」
「那现在许吧。」梁辰说,「许几个都行。」
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梁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是让陈仅听出话里的自信不疑,好像无论他许什麽愿望,都可以轻松实现。
不过陈仅不贪心,也从不好高骛远,他着眼於当下,说:「希望时间停止。」
往前二十六年,从考学到工作,他一直奔波在路上,几乎没有一刻停息。
他不是不累,是不敢停,怕从光荣榜的第一位掉下来,怕让奶奶失望,怕资助者觉得他没有价值,怕不被任何人需要,更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他竭尽全力去做的事其实毫无意义。
只有这一刻,他可以不计较时间和收获的比例,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哪怕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都不算浪费光阴。
而梁辰那麽轻松地告诉他:「那就让时间暂停。以後无论是累了还是想逃避,或者离家出走,都可以来这里。」
陈仅一时不解:「这些植物是你种的?」
梁辰放下毛巾,手掌把湿发往後捋,露出眉目深刻的整张面孔。
「不止。」他眉梢微挑,罕见地流露几分得意,「玻璃房也是我搭的,我对它有绝对的支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