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仅拒绝了,他说:「没必要。」
梁霄寒看得出来,他并没有那麽恨姑姑,他知道她也是生活所迫,因此不想赶尽杀绝。
陈仅从来都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道主义者。
而梁霄寒和陈仅截然相反,他认为这世上的人要麽於他有用,要麽就是他的敌人。
何为无辜?
挡他路的人都不无辜。
陈仅抬眼,几分疑惑的神情,似是没明白梁霄寒的意思。
梁霄寒仍然笑着,哪怕眼底像冰冻的湖面一样平静。
「那个钉子户的事,我仔细想过了。」他转换话题道,「PlanB也很好,设计图我看了,修改得很用心。」
陈仅眼皮一跳,一时拿不准梁霄寒此话何意。
索性梁霄寒没打算让他猜,接着道:「先前派人去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我也没想到那些人手段那麽恶劣,竟然把人弄伤了……听说现在已经出院了,我会再派员工上门去慰问,给老人家送点东西。」
陈仅正欲说什麽,梁霄寒突然伸手,握住了陈仅放在桌面的一只手。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放心,以後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我向你保证。」
这是梁霄寒第二次向陈仅承诺,第一次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至今未破,所以这次陈仅选择相信。
吃过饭,送陈仅回去的路上,梁霄寒从司机那里接过药瓶,往掌心里倒几粒。
陈仅拿着矿泉水瓶,犹豫要不要递:「怎麽又开始吃药了?」
「最近总是睡不好。」梁霄寒摊开手,笑说,「想让我就这麽干咽下去?」
陈仅只好把水放到他手里。
眼看梁霄寒一口气把四五颗胶囊都吞下去,陈仅问:「这件事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你还知道是在为难我?」梁霄寒几分无奈地说,「公司看似是我掌权,实际上老爷子和董事会,都可以对我下达指令。我并没有你想像中那麽大的权力。」
陈仅沉默片刻,小声说:「我没有想像。」
梁霄寒扬眉:「真的吗?」
陈仅点头。
「那你上次对我那麽凶?」
「……」
「好了不逗你了。」梁霄寒拉过陈仅的手,摸到他腕上的链子,手指勾缠,「总之这次我顶着很大的压力,你知道的,我向来公事公办,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话虽没说完,陈仅已然听懂。
接下来无非是要他的回馈,无论是好好工作,还是陪那个赵总喝酒,又或是其他的安排需要他配合。
等价交换在商业活动中随处可见,难道在感情生活中也是必需品?
可惜感情不是设计图,後者陈仅天天接触,熟练到不看键盘也能按快捷键,扫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前者陈仅毫无经验,碰见新问题只有茫然的不确定。
下车之前,陈仅还是提醒:「如果睡眠好一点了,就停药吧,这个药很伤身体。」
梁霄寒微怔,似是没想到陈仅注意过他以前吃过哪种药,甚至知道功效。
很快恢复常态,梁霄寒笑说:「小仅长本事了,敢管着我了。」
陈仅抿唇,不自在地别过身去。
梁霄寒送他下车,交代道:「明天来家里吧,我那里有很好的过敏药,看你眼睛红的。」
陈仅想说今天同事给他买药了,只是效果不大好。料想梁霄寒没兴趣听,便什麽都没说,点头应了下来。
往巷子里走了两步,陈仅回头,终於下定决心:「今天中午在会客厅,是不是你……亲我?」
梁霄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不是我还能是谁?」
停顿片刻,陈仅问:「那为什麽不叫醒我?」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不应该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发生。
「看你睡得那麽香,不忍心吵醒你。」梁霄寒笑说,「不是困了吗,快回去休息吧。」
陈仅点头,几分犹豫地转身,往前走。
在他身後,梁霄寒站在斑驳裂缝的水泥墙下,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中午有一场商务饭局,和施工监理以及公司各部门领导一起,梁建业也从工地赶到了宴席现场,给大家鼓舞士气。这类饭局先前也有过两次,梁辰从不出席,眼下他都要退出项目组了,自然更不会参与。
况且,知道陈仅会在顶楼会客厅午休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会是谁呢?梁霄寒想,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隐没在夜色中的五指收紧,似在按捺席卷而来的怒火,又仿佛在试图抓住什麽,不让这一切继续脱离掌控。
面对可能会失去一切的巨大威胁,一个能够阻止事态往不利方向发展的办法,在梁霄寒脑海中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