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太从早晨起床就盼着大儿子一家,这次不光有儿媳跟孙子孙女,还有久未曾见的长子,老太太本来觉就少,翻来覆去的见钟点头到了寅初,再也睡不着了,坐了起来。
在脚踏上值夜的大丫头双喜赶紧也跟着起来了,在老太太房里值夜就是要警醒,老太太觉轻,又爱起夜,“老太太可是要传官房?”
“不睡了,服侍我起来吧。”
“是。”
双喜赶紧一推被子站了起来,给老太太穿衣服,里间有了穿衣服的动静,在外间值夜的一个丫环五福和一个婆子也赶紧过来了,铺床的铺床,点灯的点灯。
“不穿那个,穿见客的大衣裳。”
老太太见双喜拿了家常的袄子,皱眉摆手。
“是。”
老太太这是要有大动静,双喜赶紧给五福使了个眼色,五福出去拍了拍手,在耳房的丫头们都起来了,“快去叫二太太。”
宋氏睡的正香,一听见有人在敲门,皱着眉头起了,“才几点啊?叫什么门?”
“老太太起了。”
她的大丫头香椿从外间进来了。
“快服侍我起来,老太太这是又作什么啊。”
宋氏特意用冷水洗了脸,被冷水一激,她倒也醒了,“是了,今儿个是大房要到京的日子,前儿个刚打快马来报的信,可是他们怎么样也得城门开了才得进城啊,而且现在能走到哪儿还两说呢,老太太这是折腾什么啊。”
抱怨归抱怨,她的动作可不敢慢了,老太太起来了儿媳妇竟敢不去伺候,说出去那是要打娘家的脸的。
等她急匆匆到了正房,丫头们已经帮老太太收拾利索了,老太太穿了鸭蛋青色的五福捧寿刻丝袄,花白的头一丝不乱的梳了圆髻,插了凤头攒,戴了暗青色的抹额,襟上挂着五福双环玉佩,手上拿了龙头拐杖,坐到了正中堂屋的紫檀木椅子上。
“老太太,您今儿倒精神。”
宋氏笑盈盈地说道。
“你大哥要回来了,他的院子扫干净了吗?炕烧了吗?地龙引了吗?”
“头半个月就打扫干净了,也换了新被褥,炕烧了七天了,地龙也早引了,老太太,您这都问了第八遍了。”
“他个杀千刀的,一走就是五六年,又到了那南蛮子的地界,也不知道黑没黑,瘦没瘦……”
老太太说着就眼泪汪汪的了。
扬州若是南蛮子的地界,真不知道再往南应该叫什么了,那样的繁华之地竟被老太太嫌弃成这样,“去年大嫂回来不是说一切都好吗?”
“好不好得我见着了才算数。”
老太太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七姑娘来了。”
正这时候,有小丫头通禀,七姑娘吴柔到了,丫头一打帘子,走进来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身穿了翠绿色的刻丝兔毛滚边袄,外罩浅粉一字领比甲,长长的两个辫子垂到胸前。
“我听说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们今儿要到,一宿没睡,看见老太太婶子屋里的灯亮了,知道是老太太起了就赶紧过来了。”
吴柔这一件长高了不少,她跟宋氏关系好,宋氏怜惜她一个人住在东院,就把她挪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老太太对吴柔也算另眼相看了,吴柔女红好,人又勤快和气,伺候起老太太来,细心又体帖,老太太常说她比丫头们都强。
“怪道老太太疼你,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
宋氏一见着她也笑了。
“我难道就不疼你吗?老七怎么样了?”
“刚满月的孩子,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提起自己新得的儿子,宋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可不是,你可别盼着他长,再过一阵子就难带了。”
老七是宋氏给吴二爷找的通房莲子生的,生孩子之前宋氏就说了,若是个儿子就抬她做姨娘,可惜莲子命不好,承不得这大福,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洗三礼未能熬过,就病死了。
宋氏把儿子认到了自己的名下,也算有子万事足。
“那个叫莲心的是不是也有孕了?”
“可不是,已经七个月了,我看她恨不得抱着醋缸过日子,怕也是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