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来了?”
裴世倾隔了一会,才声音低哑的回道:“你今天不值班,就回家吧。”
杨素很是懊恼地闭了闭眼,重新翻身躺下,闷声道:“我累了,不想动,晚上就在这里睡了。”
身后的人又静默了一阵,然后温声说道:“我带了些饭菜,你吃了再睡,好吗?”
蓦然,杨素鼻子一酸,眼里直接就涌出了热腾的泪水。可她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乱,任由热泪肆虐。
可双眼不离她分毫的裴世倾,却还是从她紧绷的肩背及细微的声响之中,猜出了她的情绪。
他满目心疼,俯身过去,将她轻轻拢在了怀里。
“我在这里,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杀人也可。
杨素忽然就哭得不能自抑了,她捂着脸翻过身来,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一般,轻声抽泣着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裴世倾如珍似宝地将她搂紧,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护着宠着都来不及的人,哪里容得了旁人来伤她害她?
一个,两个……无论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反正这种事,他早就做熟了。
杨素还是跟着裴世倾回了家,洗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地吃了一顿。等吃饱喝足后,她才觉得自己似那枯萎的花,汲取了水分后重新舒缓了过来。
临睡前,裴世倾拿了一大包内服外用的药进房。杨素瞄了一眼,全是消肿去淤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就那么温温脉脉,又轻柔细致地往她脸上抹药。待她的半边脸都因那清凉的药,而明显减弱了肿胀和疼痛时,不仅她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迷蒙了,连那颗一向坚硬又空荡的心,都莫名变得柔软和充盈了。
她正出神之时,眼前的人却忽然伸手撩起了她腰间的睡衣。她一惊,忙用手按住,结果一下就扯到了腰背上的几处踹伤,痛得她一口气屏住,死命忍住已挤压到齿间的痛呼,实在是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更多的难堪了。
裴世倾双眸透亮地望着她,眸底幽色深浓,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没有问询一句,只是坚定又轻柔地将她僵直的手指握紧,再一点点地引导着她慢慢松开了劲。
杨素看着他沉凝的眉眼,忽然就明白,这人对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可能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她默然地垂下了眼眸,将最后一道心防也撤了回来,甚至趴伏在了床上,任由他去查看那些骇人的伤痕。
裴世倾的指尖,不用细看,只是这般闭着眼去感受,已能体会到他倾注在她肌肤上的温柔和疼惜。
这世上,这人是第一个让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易碎,又那么宝贵的人。
杨素的眼眶又莫名开始发热发酸,但这一次她心里没有一丝委屈。
裴世倾,你是我幻想出来的虚影吗?其实你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你只是我在梦里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幻影,对吗?
没一会儿,明明有那么多情绪积压着的杨素,却在裴世倾的轻柔涂抹之中,竟就那般安然地沉沉睡去了。
待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伤处被细细抹好药后,再抬头的裴世倾已是腥红了一双眼瞳。
他极轻极慢地将她的衣衫掩好,然后凑到她的颊边,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细细描摹着她终于舒展的眉眼。
他贪恋地轻吻她湿润的眼角,把那被世间之恶逼出来的泪全部吻去。
这是他的命,他的一切,他是这般小心翼翼又全心全意地捧奉在胸口,那些渣滓怎么能不经他的同意,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她如此彻底?
他陪着她躺了许久,久到确定她不会被惊醒为止。
夜深人静时,裴世倾将客房的门关紧,似夜间捕食者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边。
看着窗外漫天夜色之中,自近到远,蔓延在天地间的缕缕清冷光辉,那双隐在阴影之中的眼眸,幽亮地毫无温度。
他压着声,丝毫没有起伏的问电话那边的人:“都办妥了吗?走的时候,有惊动旁人吗?有胡说八道吗?”
他静默地听完对方的回话,半垂下眼眸,无波无澜道:“做得干净些,我不想再听到,更不想再看到这些人。”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裴世倾却是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日,杨素在裴世倾温声软语的劝说下,终还是请了两天假,用来休养那张依旧惨不忍睹的脸。而这两天,也是杨素觉得她活得最为放肆和悠闲的两天。
所有她所想所要的,都有人尽心尽力地给她安排好,几乎都用不到她自己的手脚和脑子,比她想象过的退休生活,还要恣意和完美。
幸好,这样使人堕落的日子,她也就沉沦了这么两天。
尽管她的本性,是万分希望自己从此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但多年来早就培养出来的危机感,让她再是贪恋这样的安逸生活,依然逼迫着自己认清现实,努力奋斗。
只是,她深深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好像已离不开裴世倾了。
自小,她就被反复教导,人必须自强自立,尤其是女孩子,更是要自尊自爱,绝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能迷恋男人。
可是……裴世倾这人,就像毒药,一沾上,那毒性就已遍布她的五脏六腑及四肢百骸,已然无药可解了。
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天早晨,裴世倾通过努力的争取,终于得到了杨素的首肯,可以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