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笑,他也快乐,别人哭,他也悲伤,别人作恶,他为犯罪的兴奋羞耻,别人受伤,他不得不感到等同的幻痛……明石龙吾就像个只进不出的垃圾桶,被迫读懂了全世界的情绪。所以他知道那些敷衍有几分真心,那些流言有多少恶意,所有注视他的目光里,那些弱者都在想些什么恶心的事。
他太早知道了世界的不幸与人类的悲哀。
“所以不要再被欺骗了,业。”
他抱住唯一一个不会对他说谎的人,“杀了他吧,法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帮你,不会有人知道。”
鹤见业像个精致的人偶般在他怀里静止。
“不……龙吾,不行……”
他突然开始痉挛,那个过于美好的幻想诱导了他,扣住幼驯染肩膀的手攥紧到疼痛,杀戮和毁灭的冲动像是沸油在血管里滚动,这个状态下的鹤见业是没有人性可言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犬齿疯狂生长,咬开明石龙吾的血管后就是温热而甜美的血肉……
然而明石龙吾的怀抱锢死了他,男孩抽搐的手最终垂落下来。
“不行,龙吾你还是要当警察的,不是吗。”
鹤见业的声音很累,轻得几乎快被钟声掩盖,呼吸声喷吐在他的耳畔,像小时候讲得那些悄悄话,“你还想让你那个父亲后悔终生的吧?”
明石龙吾没有说话。
残阳也没有。黑夜就这么到来了。
***
他站在大街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这场悲剧叫京都之乱。
明石龙吾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杀人,所有人都在逃命,每个人都是一只高压水枪,喷射出这么多的血。桃花和硝烟的味道肆无忌惮,毕竟连警署都被极道攻陷,火光迸,飞射的流弹里,他缩在小巷里面无表情,兴奋嫉妒傲慢狂热恐惧怨恨悲愤无力
庞大的恶意下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他只是陪难得正常的女人上街买衣服,祖父母也在。自从他的母亲被人关在燃烧的屋子里差点烧死后就有点了疯,一个小提琴手,却因为吃药差点握不住琴,为了休养和安全他们被他的父亲送到了老家不过最可笑的是,那个作案的犯人是他父亲办案时招惹的仇家,他却连怪罪他父亲的权力都没有。
他们说你父亲是警察啊。
他的父亲,一个警察,一个一年见不了一次面的男人,在这个最需要他的地方毫无音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刚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吗,不是一枪毙命的痛快,是割断喉管后嘶嘶作想的漏气声,扭曲挣扎的脸,那么多的悲伤和绝望……
明石龙吾忽然抬起头,他好像从稀疏的枪声与寂静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来自一个熟悉的声音:“龙吾……”
愈清晰了。“明石龙吾!”
明石薰愚蠢地喊着,她漂亮的高跟鞋不在脚上,泥土和血飞溅上她的裙摆。他已经看见她了,但她还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开始膨胀,他那个漂亮却脑子有点缺陷的母亲还需要他,明石龙吾活动了下酸麻的腿,刚准备站起身来回应
她呆呆地倒了下去。
一子弹,白色的长裙彻底成了块五颜六色的烂布,她最喜欢的裙子……明石薰原来也不过是只高压水枪,每个人,都一样。
他突然好累。坐下去,不用呼吸和心跳,放弃思考的能力,能不能直接跳到人生的结局?
但在那之前有另外一件事要干,明石龙吾缓慢得拿起小巷里尸体旁的枪,对准那个背对着他撕开白裙的男人开枪,爆头完美,除了后坐力大概让他的腕骨几乎骨折。
他拎着枪走过去,踹翻了僵直尸体。
“枪法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稚嫩得和他所差无几,“我叫三鹤,是泥惨会的人,要来为我工作吗?即使杀了我们的人也没关系,可以像这样随便杀人哦。”
他回头笑了笑:“狩泽幸嗣,我的名字。”
***
然后人生就像被摁下了加键,京都之乱前他的人生是静谧到近乎静止的黄昏。
学习,训练,任务,然后近乎疯狂的晋升,他曾经想过去看看那个留给他名字的男人过得怎么样,结果打听后的指路伸向公墓。为国牺牲,合情合理,就是让他憋屈得想掘墓如果不是母亲也葬在旁边的话,他已经把棺材当啤酒瓶开了。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被分去负责和组织进行合作。然后在前来谈判的队伍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狼一般的眼睛。
灯光下,黄金流淌。
狩泽幸嗣快乐地笑出了声,他已经有七年没这么笑过了。毕竟在鹤见家被付之一炬的时候,他以为那个孩子早死了呢然后他无视了所有人的警惕,径直穿过一群人抱住了他的幼驯染:“好久不见。”
布尔盖摸了摸他的头:“好久不见。”
七年没见,对他们来说熟得就像七秒。而谈判末尾鹤见业替组织朝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拒绝。所以这的确是一场交易,用泥惨会的整个总部换一个代号,艾维克利尔,站到鹤见业身边去的机会。
但不出所料,组织对他的要求是回去向警界卧底。
所以,联系警察,投诚,商讨,反水,围剿。那个雨夜里他浑身是伤却神清气爽,飙车时是油门到底的兴奋,东都大学的推荐信已经拿到了手里,狩泽幸嗣的名字可以扔掉了,明年四月他就得开始伪装的新生活。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不过唯一妨碍他和幼驯染出去玩的除了任务还有黑泽阵。那位先生的决定,三人小组,他无数次在心里痛骂这个组合。但也无法改变他们三个为了共同行动得住一起的糟糕事实。而作为直属负责人的贝尔摩德还经常上门拜访,或者说,上门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