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庚拨开半人高的草木,往曲儿的来处径直走过去了。
待走到能看到戏台的时候,前面的人影却越来越模糊了,那个人,就宛如白长庚童年看到的那片火烧云。
她追着那片云彩徐徐奔跑,云儿却永远挂在天边——触摸不到,接近不得。
我是长庚,还是珍儿?
白长庚曾无数次地对云彩、对溪流、对山川草木都这么问过。
万物却静默无声,始终没有回答。
待走近了戏台,戏台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焉知台。”
戏台两侧的对联上书:
“奈何非奈河,人无可奈何,
焉知非胭脂,事焉知非福。”
白长庚想念出来,却现嗓子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候,台上的红衣戏子转过了头儿来,白长庚看向她,她似乎远远地笑了。
是石榴红。
这个梦境,曾在白长庚这里被循环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如此地清晰过。
石榴红好像在说着一句非常熟悉的戏文,等着白长庚来接。
白长庚这边,却大脑空白,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石榴红在等待的时间中,肉眼可见地开始变老。皮肤也慢慢失去了水分,干瘪皱——很快,她没有在等白长庚了。
她从胸口中,生生剜出一枚硕大鲜红的石榴。
仍回到曲中。
一边低声浅唱,一边用尖尖红红的手指甲,细细挑着,剥开了石榴,并把石榴籽一颗颗地放在旁边。
待剥完了,石榴红把每颗石榴籽捏在手心里搓,每搓完一颗,那石榴籽就变成一张黄色的纸钱,有时候是红色的纸钱,还有时候是绿色的纸钱……
不多时,她的旁边就堆起来高高的一堆彩色的纸钱。
忽然,白长庚急着走上前去,对上了那句戏文。
石榴红看了看她,开始微笑,她坐在戏台边沿。
双脚时而打着谱子,时而幽幽地吟唱着,一边叠着刚刚的纸钱,边糊着纸扎,她手里平平整整的纸钱,如蝴蝶般上下翻飞,很快便变作了一堆儿圆形方孔的纸质铜钱。
白长庚意识混沌。心里却如同澄镜地去知晓、去记住着这一切的生。
她等待着,看着俨然百岁老人模样的石榴红扎完了纸铜钱。
白长庚丢下了背后的药筐。
缓缓站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在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朵杏花。
她走到戏台下,举起了花儿,想递给台上的石榴红。
骤雨越下越大,直到暴雨如注。
淋湿了戏台,与她手中的杏花。
也淋湿了白长庚和石榴红。
而石榴红在高高的台上坐着,面上也全是雨水,她看着下面的白长庚,她虽然浑身上下都被暴雨淋了个透,还是没有伸手接花。
蓦然地,她朝下边的白长庚笑了。
开始兀自拔下自己的白头,她用根根丝,把做好的纸钱币们捆扎在一块。
白长庚再定睛一看,那些纸钱已然串出了一把宝剑的形状:
是怜珠剑。
石榴红吻了一下剑格,便把做好的纸钱剑放下了。
她急急地撤下戏台,却看了一眼白长庚,才回身将欲逃走,不懂是什么含义。
白长庚丢下了花,紧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