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他阿禀。
乔岐山痴在旁边,看着这个年仅十四的小丫头,像长辈般看着自己的父亲,唤着他的小名。
乔老太爷已到了弥留之际,一针下来,身上终于有了些许力气,他努力睁开眼看着玉君,待看清那张脸时,泪水已经自眼角滑落。
他现在脑子很清醒,只是浑身颤,张张嘴说道:“小主子,真是您,您终于……回来了。”
玉君眼里有光:“是阿,我回来了。”
“没想到阿禀临死前,还
能见你一面。”
乔老太爷舍不得眨眼,担心一眨眼,眼前便会空无一片。
他看着玉君,见她相貌于四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头上也没有一根银丝。
是啊,小主子是不会老的。
记得小主子将他捡回家那年。
他才五岁。
而小主子当时便是这般十四五岁的年纪。
“小主子,这四十年,您都去哪了?阿禀找了你好久……好久……久得都快忘了您。”
他生病了,病的时候就犯糊涂,连身边的人都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姑苏。
记得那个在他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块糖吃的姑苏。
记得那个教他骑马射箭、行军打仗的姑苏。
记得那个在他出征南越前,所有人都盼他凯旋而归,唯独叮嘱他万事要以保全性命为先的姑苏。
记得……种种!
可等他斩下敌方将领级,终于凯旋而归时……
他却再也见不到姑苏了。
这四十年,您究竟去哪了?
玉君用手轻轻抚平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像母亲安慰孩子般用掌心摩挲着他的脸,说:“阿禀乖,安心去吧,等闭了眼,你会看到一座红桥,你不必寻我,也不必再挂念我,只管走到红桥上去,头也不要回……等喝了孟婆汤
,来生便做你自己想做的,莫要再上战场洒热血了……你这辈子,太苦了。”
乔老太爷眼角泪水流干,多少心酸苦楚无法言喻。
但小主子懂他……
他好弄文墨,不喜打仗,是生生被逼上了这条路,若不是小主子一次又一次施救,他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若有来生,他一定卸甲从文。
做自己想做的。
他磕了嗑眼皮,呼吸慢慢放缓,终于看向儿子乔岐山:“来。”
乔岐山赶紧跪到床边:“爹。”
而玉君起身,慢慢退离床边,退出了房间,迎着满天雪花,一路走到乔府的回廊处,站在廊下,望着眼前细如鹅毛的大雪。
她脸色清冷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被风吹过,湿湿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禀,那孩子骨瘦嶙峋,缩在巷口的雪地上,衣衫褴褛,浑身冻得紫。
她乘马车经过,看到了他。
小小的一个,却又像块石头一样坚硬。
他抬起头,第一次见到玉君。
她蹲到他面前,揉了揉他冻得裂开的脸蛋,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从此,他把一生的“忠”
都给了她。
而她,也给他了一个名字——乔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