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北却没像以前一样见好就收,双手落在她双腿两侧,撑着炕沿,近距离审视着她,语声有着他自己无从觉的轻柔“你笑一下我就走。”
他的笑容渐缓,变成了噙在唇边的微笑,双眸光华却与方才一般无二。
随着距离拉近,顾云筝对上他视线,没来由地感觉到压迫感,一颗心砰砰的跳。这是怎么了是紧张还是害怕她心中恼火,哪里笑得出。
霍天北看着她双睫忽闪着,想起了丛林中被惊飞的蝴蝶的翅膀,轻盈,慌乱,而又美丽。他趋近她容颜,“慌什么怕我”
顾云筝只觉此刻的他像是心存戏谑的狐狸,自己则像是他爪下的兔子。的确是慌,的确是怕,但她强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镇定下来,笑着推开他,“怕你有什么稀奇的不怕才奇怪。”
恰好徐默过来了。顾云筝松了一口气,扬声唤他进门,正襟危坐。
霍天北则回到另一侧,依然懒散地倚着大迎枕,把玩着折扇。
徐默带着一轴画卷,画卷宽度就有半人来高,恭声禀道禀道“西域叶总督命人送过来的,要侯爷看看这图绘的怎样,有无疏漏之处。”
顾云筝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见那幅图宽度就有半人多高,想着旁边那位大爷可以移步去别处了。
霍天北却是懒得动的样子,吩咐李妈妈将东西接了,把炕桌搬走,将地图铺在大炕上,多加两盏六角宫灯。
这个不着调的,把她宴息处当成他书房了她蹙眉斜睨他一眼,却见他眼含笑意看着她,似在等着看她这反应。
顾云筝索性丢下针线,敛目看向那幅图,这才知道,是西域地图。叶松既然让他查看,想来他是对那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了。
出于惯性,顾云筝先寻找西域的命脉“总督府在哪儿”
“往西北处找。”
霍天北这才坐起身来,略略看了几眼,探臂用折扇指给她一个大概的位置,“在这一带。”
顾云筝在他给出的范围内寻找,很快就找到了。随即现,这幅图描绘的极为详尽,有点名气的地方都有标记。
西域共分清州、绥安、晖州三省。总督府、巡抚府位于清州境内。
顾云筝早就听管家说过,老侯爷先是任职绥安总兵,后任西域总督,所以在绥安、清州境内各有一个霍府。“你从十四岁就随军征战,是在哪儿打的第一场仗”
她一面询问,一面下意识地看向绥安边境。
霍天北先想了想,又在图上寻找片刻,指给她看,“在这儿。”
是在他那边的地图一角,顾云筝走过去看了,眼中现出狐疑,“这是晖州境内吧”
霍天北颔,“没错。”
“那就不对了。”
顾云筝不解地看着他,“你从军不是该在老侯爷麾下么”
“照常理是应如此。”
“那”
顾云筝很困惑,抬手挠了挠额角,“你怎么会跑到晖州去呢我想想嗯,那时候的晖州总兵,是现在的西域总督叶松你怎么会跑到他麾下去的”
霍天北笑着反问“我也奇怪,怎么会跑到他麾下从军的”
顾云筝白了他一眼,俯身趴在地图上,撑肘托腮,眼含探究地凝视他。或许,是老侯爷与叶松是至交,所以将嫡次子交给了叶松管教
他成名之后,广为传扬的是他一次次力挫敌军创下的赫赫战功,之后便是他做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瞠目结舌之事。至于他本人,至于他成名之前,无人提及。起先以为是因他生于西域,京城人士无从得知,而从她生活在霍府之后,越来越觉得这情况有些奇怪。
她暂时忽略这问题,委婉询问他以前的经历,“那你在叶松军中停留了多久”
霍天北道“三年多。”
“刚到军中时,是几品官职”
她语气诚挚,“左右也无事,快与我说说你在沙场耀武扬威的经历。”
又促狭地笑,“给你一个炫耀的机会。”
“官职耀武扬威你倒是看得起我。”
霍天北漾出含义不明的笑,“最初就是个无名小卒,后来才有了官职,军营中的品级,从不入流、九品开始,每一级都做过,只是时间有长有短。”
顾云筝一时愣怔,全然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他是老侯爷的嫡次子,怎么会从无名小卒做起而且还是脚踏实地做到了一方将帅若他不是出自将门,很正常,但放在他身上就太不正常了。多少功勋子弟,都是初出茅庐就能任职四品五品官职,更有不曾进过沙场就直接被委任将帅的先例。
“这是老侯爷的意思么”
顾云筝凝视着他,很是不解,“将门子弟,不是稍有建树就能做个四五品的官么有一些人,甚至从未打过仗,就挂帅出征一朝成名。你又是出自功勋世家”
“是有很多这样的先例,我没这样的运气。”
霍天北语声分外平静,“但是叶松对我也很不错,一直对我尽力提携。”
顾云筝愣怔片刻,喃喃道“老侯爷是对你寄予厚望,还是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啊”
这话其实对老侯爷很不敬,可她此刻实在是太惊讶,话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不给儿子一点眷顾的父亲,让儿子饱经风雨的父亲,终究是极少数,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如山一般的深沉父爱,要么就是对儿子百般嫌弃不予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