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恩豪言道:“一座不够,就拆十座!”
冯素贞苦笑:“顾帅,你这是要灭佛啊……”
顾承恩摇头:“非也,顾某只拆庙,不灭佛。辽东不稳,京畿不安,这北地大寺,既然是号称慈航普度,自然是要主动献上财货以充军饷,才算是真菩萨心肠——不然,都是些伪佛!”
冯素贞摇了摇头:“佛教信徒众多,下至黎民黔,上至达官贵人。顾帅此举,怕是得不到官民支持。”
顾承恩淡然道:“只要冯大人点头,这山门外的五百壮士,足够将这庙里的和尚制服,顺利接管这独乐寺。”
冯素贞猛地抬头,和顾承恩那一团和气的面容对上,总算从那书生一般的面上看出了些许杀气来。
外间有跫音匆匆近前,是单世文和梅竹跑了过来:“大人,独乐寺外被宣化兵围住了!”
侯果体丰,缀在后头跑得颤颤巍巍直倒气儿。
冯素贞肃容诘道:“方才顾帅折返,是回营带了兵过来?”
顾承恩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如今虎符还在身,将在外,顾某总还有些先斩后奏的权力。”
他抬头环顾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朗声道:“诚如冯大人所言,独乐寺是北地第一大寺,从独乐寺下手,其他寺庙见了,自会主动奉上财货。”
侯果立时明白了七八分,强自镇定道:“顾帅盘算得甚好,只是我妙州地处京畿,乃是天子脚下。私调兵马来此,顾帅就不怕参?”
顾承恩悠悠笑道:“所以,我才带了冯大人与我一道来此。以冯大人之深明大义,自是会替顾某说话的。”
冯素贞顿时一愣。
顾承恩又问道:“冯大人,你可知这独乐寺里有多少僧人?”
冯素贞一顿:“有多少?”
顾承恩缓声吐字道:“五百四十名。”
这个数字显然大大出乎冯素贞的意料:“这么多?”
顾承恩点头道:“五百四十名僧人,纵然都不是青壮,也都是手脚齐全的健康男儿,我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那住持明云从少林邀来了武僧,要收俗家弟子习武——他想干什么?妙州没有设卫所,距京城又近,欲仙帮殷鉴不远,纵然顾某行事有些过激,想必陛下也会明白。”
冯素贞暗骂了自己一句。
就算明知道他本意是为了求财,可论理论情,顾承恩的行事都无可指摘,而且,正正好好将她套在了里头。
谁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她冯素贞和顾承恩私交甚笃,每日往朝中的折子多是对顾承恩的溢美之词,与他一道自宣化而来游遍了北地佛寺,甚至代他向皇帝请旨,绕过京城,来到了妙州,她最熟悉不过的妙州。
真拆了这寺,她怎么可能避得了嫌?参顾承恩的人,又怎么会放弃参她的机会?顾承恩困住的不是独乐寺,而是她这个手持大权的天子近臣,这个,在满堂须眉中格外扎眼的女官。
冯素贞深深吸了口气,余光扫了眼脸色铁青的侯果:“顾帅,还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移步到了殿外,一阵萧瑟的秋风卷起了冯素贞的衣摆。
方才还宁静庄严的佛寺中满是僧人和香客们切切嘈嘈的杂音——他们还不知道山门外的精兵因何而来。
冯素贞问道:“顾帅,会听本官的话吗?”
“若冯大人言之有理,顾某自是会听的。”
冯素贞缓缓转头凝视顾承恩的双眼:“北地佛教大兴,我会管。你想征辽东,我助你。辽东的军饷,我来筹。但是这独乐寺,你不能拆。”
顾承恩慎重道:“我相信凭借冯大人的圣眷,总有办法说动皇上。可辽东之事干系重大,冯大人如何能够说动满朝文武?”
冯素贞叹道:“顾帅放心,冯某已然有了主意。纵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兵,但最迟今年年底,我就能助你北上,为辽东备战。”
顾承恩眼中精光暴现:“顾某愿闻其详!”
殿外两人谈话的声音低不可闻,殿内的侯果却是急得抓耳挠腮。他有心想跟出去看看,却被单世文一个箭步拦住,客客气气地请他在殿内找个蒲团坐下:“大人莫急,外头热,殿里凉快。”
侯果欲哭无泪:“单侍卫,我心都凉了!”
单世文笑道:“侯大人放一百个心,我保证您那颗心比来福楼新出炉的桂花糕都热乎。”
侯果只当他是敷衍自己,哭丧脸道:“你们大人显然也中了套儿,真出了事我们都得吃瓜落儿,单侍卫你就不急吗?”
单世文双手一摊:“急又没用,要知道我们大人是陛下和天香长公主都最‘欣赏’最‘喜欢’的聪明人。且信她吧!”
侯果左冲右突的都被他挡了个严实,只好消停,心里却暗自嘀咕:这关大长公主什么事儿?
好在,他并未久等,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外间两个人就又回来了。
冯素贞面色平静,顾承恩却是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哎呀,今日侯大人陪着冯大人逛遍了这独乐寺百丈见方的地方,想必是累坏了。我特意带了五百个儿郎来山中秋狩,替陛下打了不少野味。今晚侯大人也不必另处设宴,就在我们中军大帐,尝尝我们宣大兵的手艺!”
侯果愣了愣:“秋狩?打野味?可他们不是来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