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主动送上门的四只鸡,莫文远也觉得邪乎,他在原地等了会儿,见篝火不灭,树林中也无冒森森绿光的狼眼,才放下心来。
行商诸人原在吃酒聊天,并没太注意莫文远这里的动向,等到锅中肉干糊糊冒出异香,他们才被香味吸引回头,正巧看见莫小郎君处理四只撞晕的野山鸡。
领头的行商姓6名忠,为人讲义气,在商旅间很有些薄名,在场众人以他为马是瞻,他惯与李三娘交易,此次对母子两人很是客气,见莫文远处理山鸡惊道“莫小郎君,这几只鸡是哪来的”
莫文远道“刚才从林子里跑出来的,一头撞在树干上,我见它们晕了,便准备杀了吃。”
6忠听此异状,也很警惕,亲自带人拿火把到林子中转了一圈,并没见到野兽,才放下心道“小郎君准备如何处理”
莫文远盘算道“两只做烤鸡,两只做叫花鸡。”
烤鸡行商们都懂,不就是将鸡拔毛处理过后串在串上烤他们有闲情逸致时也曾做过烤物,但绝大多数都不太成功,烤出来的肉不是没熟就是太老,再加上只有盐调味,绝对不好吃。
6忠道“叫花鸡是何物”
叫花子这称呼是元代开始才有的,忽听此名,他甚至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莫文远回忆一下,平日里只听过说“乞儿”
“流民”
等词汇,叫花子确实不曾听闻,他立刻改口道“就是乞儿在城郊破落庙宇中落户时做得鸡。”
“他们在破落庙中落户时,偶尔能捉到野鸡,但除了粗盐之外并无烹鸡的碗具,便想出了用泥土烤鸡的方法。”
这些当然是胡诌的,叫花鸡固然是叫花子明的,却不是现在的叫花子。
6忠等人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看向当甩手柜的李三娘,三娘同他们解释道“我儿从小就喜鼓捣些吃食,于此道上很有天赋,食肆中的菜色多是他弄出来的。”
若给士族的郎君听见,少不得还要鄙视莫文远一番,君子远庖房的理论自古有之,会在台前忙活的只有小娘子,大老爷们出入厨房,实在可耻。但听李三娘说话的是行商,士农工商,唐代的商人地位也不见得高,他们听了之后只觉得莫文远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小小年纪就能在食道上独具天赋。
6忠他们大江南北跑遍了,难免要露宿野外,很有常识,选择落脚的地点依林傍湖,不远处就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莫文远从包裹中掏出一把菜刀,利落在鸡脖子上开口子,放鸡血掏内脏一气呵成。
叫花鸡处理的过程中有点很重要,就是不拔毛,他先用盐巴并水在腹腔内荡了一遍,又回车上拿了只竹筒出来,红综色的酱汁倒在刀刃上,他熟练将酱汁均匀抹在野鸡腹中。
莫小远秘制酱料,抹在肉上烤一烤,倍儿香
小溪周围有水分高的黄泥,河内却找不到荷叶,他也不强求,用黄泥把小鸡裹了。
众人见他动作娴熟,对叫花鸡的味道很好奇,6忠统一了众人的意见,腆着脸道“莫小郎君,要不把剩下的鸡都做了吧,烤鸡什么时候都能吃,叫花鸡却难见。”
就连李三娘都连连点头,她以前并不很贪图口腹之欲,事实证明,如果人不喜欢吃,那定是因为东西不好吃,莫文远做得菜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现在李三娘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吃饭。
莫文远惯好说话,见周围人意见相仿,欣然同意,将剩下两只鸡也做了。
密林深处,小黑羊口水滴答,跟在他后面的慧智和尚瑟瑟抖,明明季春的夜晚并不寒冷,他却从心底深处感到一股凉意。
凭什么别人欢天喜地等待开饭,他却只能啃面饼子,凭什么
小黑羊咩咩咩。
你还可以选择辟谷。
肉干糊糊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平静的粥面起了一连串沸腾的泡,如同火山深处几欲喷的岩浆,莫文远道“可以吃了。”
手举大漏勺,给嗷嗷待哺的行商人一人装一碗。
他自己没急着吃,反倒扒拉篝火坑下面的叫花鸡,先用树枝子把外层的泥土剥开,随后用尖锐的枝桠间猛地一插,黄泥球被叉出来。
他的控制力很强,黄泥层不很厚,树枝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既没有碰到内层鸡肉,也没有刺不进脆硬的土层。
俨然是不世出的武功高手。
四只鸡都被掏了出来,等冷却之后他开始逐一拆解,敲碎表面的黄土,鸡毛随之脱落,甚至不需要他伸手拨弄。
“嗯”
莫文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明明刚才拆出来是四只鸡,怎么忽然变成三只了他抬头环视一圈,并不认为有人能隔这么远的距离将叫花鸡弄走。
行商中有眼尖地现了问题,他眼睁睁看着莫文远套了四个泥球出来,但一眨眼的功夫,少了一个。
他先没有往精怪上想,行走两京走廊多年,从未有人出过问题,洛阳与长安的僧道可不是吃白饭的,附近郡县中扎根的世家大族也有供奉法师的习惯,他道”
难不成这有黄鼠狼猫狸子眨眼的功夫竟然把鸡叼走了。”
莫文远觉得未必,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插腰带中的禅杖,心下安慰自己如果真是精怪,怕也是狐狸精怪,喜欢吃鸡。
更何况守株待鸡本就奇怪得紧,若四只野鸡真是被赶过来的,取走一只作为报酬很是正常。
哎,晚上还是多在地上撒些雄黄粉末吧,丹药也要燃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