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转了转头,右侧的病床上看到了林芳芳那张熟悉的侧脸,白皙的皮肤像被烤熟了一样通红通红的,伤口叠着伤口,好几处露出的皮肤破溃,水泡往外流着黄水。
她应该是伤的最重的吧。
赵红梅身上火烧火燎的疼,她又转了下头,左边病床上的病人头上缠了绷带,只看到下半张脸,眼睛聚焦後,是李建军那张脸颊深陷的瓦刀脸,他受的伤也不小,绷带上还有凝结成块状的的血痕。
外面走来的步伐轻轻的,应该是几位护士小姐。
她们似乎推着车一边走一边在聊天。
五感被夺去又恢复以後,是非常灵敏的,赵红梅好像能听到一段距离以外的护士们清晰的对话声,清晰的像是她们正站在她床头似的。
一个年轻些的小护士细声细语的说:「哎你听说了吗?太吓人了,那女的是个疯子!」
「什麽?」旁边另一个护士似乎很感兴趣。
「前天送来的那帮人啊!那面馆为啥爆炸,就是有个女的,跑进他们厨房里乱翻乱砸,弄撒了半袋子面粉,厨房那灶上火还开着呢,一下子就爆炸了!老吓人了,就是那个疯子闹的!」语音还没落地,她立马补上了一句,「你别和别人瞎说啊。」
旁边的护士发出惊愕的声音。
两人来到了这间病房的门口,进行管理的查房。
赵红梅看到她们进来了,想叫她们,可是喉咙干痛像被封住了似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她强撑着扎着葡萄糖的手,在被子上不断地动着手指。
「哎!护士长!这醒了一个!」那小护士看到她在动,立马跑了过来。
「太好了,你快去叫医生过来看看!」护士长指挥小护士快去找人,自己小跑来到了赵红梅的病床前,检查了一下输液架上的液体,又逐一检查着她的状况,随後一直对她说话,尝试把她唤醒。
赵红梅没法说话,但是她能听到那位护士长急迫的呼唤声,以及眼睛里悲悯的期待的光芒。
她努力地抬头丶眨眼回应她。
——
赵红梅醒了以後,几小时就能自己支撑着坐起来了,她斜靠在墙上,努力的分散注意力,以便忍受着身阵阵上袭来的痛楚。
可是病房里又能有什麽新鲜玩应儿?
四四方方的白墙都快被她给看穿了,不知为何,这间房里的每个病人好像都没有人来看望,每人床头的小柜上自然什麽都没有,几台病床上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面部烧伤,多多少少缠绕着纱布,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是还没过危险期所以禁止探访吗?赵红梅心里嘀咕着,她觉得那起码也要允许几个人的家属过来看看吧,不然他们的家人得有多担心啊!
她忽然有点头晕,眼神一虚,在这虚光中看见了很多不同的影子。
她看见了自己第一次带母亲来检查身体时候的样子,由於搞不清楚医院的结构,又不好意思拉下脸去找人问,一侧扶着虚弱的母亲,另一侧手里紧紧攥着挂号的单据,站在大厅里缓缓前行,左顾右盼,一脸的迷茫。
她看见了病床上的母亲,那时母亲已经瘫痪了,她每天上班前丶午休丶下班後,一日三趟的来照顾母亲。母亲是一辈子的教师,要强,晚年却连自己如厕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着女儿照顾。
她记得有一天,母亲嚅嗫着嘴唇,艰难地说:「咱别治了,要花好多钱……」她捂着嘴巴,更加艰难地说:「妈,你一定要撑下去,别想那麽多……」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母亲像是哄着她一般,笑了笑:「好,我一定坚持着,妈还要帮你带小外孙小外孙女呢。」
她看见了那次赵越半夜突然发高烧,呕吐不止,她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好,把赵越抱来了医院,病床那麽大,赵越却那么小。小小的孩子手上的血管难找,还不能够在手上打针输液,就打着头皮针,眼皮闭着,在病床上瑟瑟发抖。
看着瑟瑟发抖又没法抱起的自己的孩子,她想起人体的冷热是相对的,一般与环境的温度相差越高就会越冷。可是她摸摸赵越的头,可能是药水太冷了,表面上还是冰冰凉凉的,她不懂得,她把输液管的一部分含在嘴巴里,双手贴在赵越的额头和後脑,焐着小脑袋,希望能让他躺的舒服一点,也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传给自己小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