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存于入夜前回到国公府,浣花堂却坐着位不速之客,生得杏眼桃腮,娇若芙蕖,额上还覆着厚厚一层额发。
正是二房的八娘子高琴心,现年十四岁,也是国公府这一辈最小的女眷。
“八妹妹何时来的?”
雪存笑眼盈盈,瞧着很是亲切,她在坐榻另一侧坐下,顺手将矮几上的点心推向高琴心,“我外出多时未归,叫妹妹好等。”
公府都知道她在学习贵女礼仪,故半月来,极少有人登浣花堂的门。
高琴心先垂眼望了望那盘翡翠糕,复又抬眼,盯着雪存的脸幽幽看了半晌,并未应答。
雪存知道她脾性略古怪,与公府多人皆有不和,入府前翻阅的册子上提及过这一点。
她身子紧绷,眉心不展,显然对雪存呈防御状态。
许久,高琴心捏了块翡翠糕,小心放在嘴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定住目光:“七姐姐,你没被蝎子咬吧?”
原是此事。
雪存的眼泪在眶中哀怨打转:“好妹妹,你如何得知?你不知道,那蝎子险些就爬我身上去了。”
高琴心咽下点心,含含糊糊道:“你知不知此事是何人所为?”
雪存泣着泪摇头。
高琴心:“是诗兰姐姐,她在祖母那儿得知你今日外出,便叫人在你马车里动了手脚。我的婢女亲眼所见,本想提醒你,又怕坏了她的好事得罪了她,思来想去才跑回来将此事告诉我。”
雪存满面伤心:“我与六姐姐无冤无仇,她怎会加害我呢?”
高琴心明显面色踌躇,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总之,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一句,她是长房嫡女,在这公府里,千万别和她对着干。”
“她一直心悦姬郎中,定是在祖母寿辰当天,见你与郎中独处多时,故生妒心。”
高琴心的话只说到此处,便匆忙起身离开。
雪存几次挽留,她又恢复成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肯多言。
待灵鹭将人送离,雪存面无表情,冷静地拭掉脸上泪水。
云狐细细回忆:“那些蝎子我白日留意过,并非剧毒毒蝎。被蛰后若及时就医,顶多身生水泡,难受个三五日,也留不下疤。”
想起祝寿当天,金风堂那个当众人面找茬的美貌少女,雪存轻嗤一声。
她给自己倒了盏热水,隔着薄薄水气,眸光幽深难测:“高诗兰不敢直接取我性命,更不敢毁了我这张脸,却又满心不忿才出此下策。”
“看来我的婚事,她们这些公府小辈也略知一二。八娘来提醒我,一是好心,二是拉拢,三是试探,所以话才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半月前我交代灵鹭探听的事,依旧毫无头绪,得另换途径。既如此,我就顺水推舟与八娘交好,许能知晓真相。”
其实公府欲将她献给何人,雪存大概能猜准方向,不是太子就是沂王,甚至是圣人。
如今太子与沂王的储君之争已闹到了明面上,世家大族也好,功勋新贵也罢,纷纷心照不宣地表态站队。
而国公府嘛——如今公府无为,既无军功又无权臣,权贵圈中远排不上号,连争储站队这种事都无人在意。
说句难听的,现在再去站队,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来日太子或沂王任何一人继承大统,要论功行赏时,也封不到高家人头上。
除非高家走外戚的路子,力争做霍光或曹操第二。
做外戚已是高家最后的选择,成则逆风翻盘,输则就此黯淡没落。
可太子暴戾失道,尤爱玩虐女子;沂王虽风头正盛,那沂王妃又是个恶毒妒妇。
这两个人,雪存一个也不想嫁。
至于位列第三个可能的圣人……
雪存想想就头皮发麻,圣人年逾五十了,少时虽有龙章凤姿之貌,可他都够做雪存的祖父了。
她不信高家会有那么大的自信,认为以她的容貌,进宫后还能勾得圣人重拾凡人心,给她播洒雨露,再生个可以争储的小皇子。
旁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那便只剩五姓七望之家,但这样的世家,雪存的身份与名声进去只配做妾。
她不愿做妾。
宁做寒门正妻,也不去做高门贵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