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泛黄的叶子飘然落下,他伸手接住。
朝堂风云诡谲,若分心别的事,难免立身不稳。他要的是帮他料理後宅,让他无後顾之忧的女子,而不想有人乱了他的心。
良久,他将掌心的叶子丢弃,道:“她不适合我。”
*
秋阳又斜了些,影子变长。
树影随风而动,如同人心里的那片阴影,也在不时地移动着,变化着。一时缩成一团,一时又尽情伸展。
直到走出去好远,林重影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她脚步放缓,然後慢慢停下来,仰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盯着地上的影子。
“姑娘,你怎麽了?”根儿小声问她。
她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没什麽。”
一路再无话。
回到寻芳院,不意外有人已经登门。
守在外面的邱嬷嬷撇了撇嘴,“四姑娘如今架子越发大了,连夫人来了也不露面,还让夫人等这麽久。”
林重影懒得和她耍嘴皮子工夫,错身而过时,忽然听到她压着声道:“四夫人的姐姐去找过夫人。”
她见林重影看自己,又撇了撇嘴,“四姑娘,你怎麽还不进去?难道还想让夫人出来请你不成?”
原主的记忆中,林家的下人对“她”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嘴脸。因着是林有仪身边最得用的人,“她”对这位邱嬷嬷又怕又惧。
林重影看了她一眼,什麽话也没说。
根儿被她拖住,留在外面。
屋子里,赵氏和林有仪母女都在。母女俩手段传承,所以米嬷嬷如上次那般跪着,面容中的愁苦在汗水中越显凄楚。
林重影一言不发,直接将米嬷嬷扶起。然後像发了疯一般手脚并用,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包括米嬷嬷。
她看着一地的狼藉,整了整发髻衣服,像个没事人般扶起被自己踢翻的圆杌,坐下後慢慢地抬起眼皮,凉凉地望向赵氏母女。
母女俩一个包着头,一个蒙着面,瞧着四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你……你……你简直是疯了!”赵氏指着她,半天憋出这句话。
她眼皮一垂,作哀伤状,“母亲这是怎麽了?头上还有伤,到底是因着什麽事,竟然跑到我这里来发邪火?”
“你说什麽?”林有仪怒道:“明明是你自己砸的,你竟然还敢往我娘身上泼脏水?”
她叹了一口气,“我没说不是我砸的,你们放心好了,谁问起,我都说是我砸的。”
但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
母女二人闻言,皆是心头一跳。
林有仪上次就是吃了这样的哑巴亏,当场发作,“娘,这小贱人就是故意的。上次她也是自己打自己,却让旁人都误会是我打的,她这次故技重施,摆明是想诬陷您。”
赵氏也看出来了,自是气极,“你个贱人,当真是胆子肥了,竟然还敢陷害我?”
“我哪敢陷害母亲,我都说是我砸的,别人问起我也会这麽说,哪里陷害母亲了?母亲,你消消气,免得等会头疼。”林重影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老神在在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难免心惊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忌惮。
更让母女俩火大的是,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在关心米嬷嬷的身体。
地上到处溅着茶水,碎瓷片蹦得到处都是,还有原本瓷瓶里的花,以及盘子里的果脯,并一些杂七杂八的家伙什儿。
米嬷嬷要去收拾,被她制止。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母亲来找我,所为何事?”
赵氏被她弄得方寸大乱,她如此表现,摆明是告诉别人,她不仅能豁得出去,且对自己这个嫡母并没有丝毫畏惧。
一个能豁出去,还不怕死的人,反倒让别人害怕。林有仪骇得心口直跳,又不甘被吓住,还摆出嫡女的架子,企图用嫡姐的身份压她一头。
“四妹妹,你当真是放肆……”
“我不放肆,你们会放过我吗?”
自然是不会的。
赵氏圆润的脸扭曲着,恨不得掐死她。
“你怕是忘了,我可是告诉过你,你胆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姨娘的尸骨……”
“母亲何必又拿这事来要挟我?你上回和我说过之後,我仔细一想,以母亲的为人,当年不可能好好安葬我姨娘,极有可能随意往山里一扔。我姨娘的尸骨在何处,恐怕母亲自己都不知道。”
林重影说完这话,紧紧盯着赵氏的脸。
果然,赵氏的脸肉微微抖动,显然是被她说中。
她心下冷笑,又觉无比的悲凉。像吴姨娘那样的女子,生前是不光彩的存在,死後是无人提起的忌讳,便是尸骨都不知在何处。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人,一个来了这世间一遭,又如同没有来过一样的人,到底是为什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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