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舜英进来後好半天不说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她好一通打量,最後定在她脸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也是个可怜人。”
很显然,这位大姑娘应该听说昨晚林有仪来找她的事,且也看出她脸上的红不是睡红的,而是被人扇过耳光。但即便这巴掌是她自己扇的,她也的的确确是一个可怜人。因为比起被人打,或许自己不得已打自己才更可怜。
林重影自嘲地想着,只是不明白这位谢大姑娘何来的也字一说。她装作听不懂,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引来谢舜英更加同情的目光。
谢舜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对着簸箕里晒的桂花菊花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人笑我怜花落,我笑他人空欢喜。林四表妹,这花落了也就落了,你何必留它们在人间,不如让他们归於尘土。”
林重影哪里肯依。
早就听说这位大姑娘春葬花秋悲风的事,原本还以为是下人们夸大其辞,如今却是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表姐,这花是我自己采的,平日里泡水喝。它们能为人所用,也不算是枉过一个春秋,你说是不是?”
谢舜英闻言,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可惜了,你居然是个俗人。”
这有什麽好可惜的!
林重影想,她不仅是个俗人,还是一个大俗人。
昨天才出了那种事,三房上下知情的人必是都恨透了她。她拿不准这位大姑娘的来意,索性装糊涂。
“大表姐,你说我是俗人,那我就是俗人。”
谢舜英摇了摇头,似是对她很失望的样子,好半天没说话,一时抬头望天,一时又望着屋顶。过了好一会儿,才落到她脸上。
“你这脸上可不像是疹子,是被人打了吧?”
“我自己不小心打的。”
“我说你是个可怜人,你还真是个可怜人,嫡庶有别,你被打了都不敢声张,还说自己打的,可见有多身不由己。”
“大表姐,真是我自己打的。”
有时候越是真话越没人信,谢舜英也不信。
“你别怕,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也不是来骂你的。我知道我母亲看重三哥,生怕他在女色上乱了心,影响前程和学业。我和她不一样,我只觉得我三哥可怜。”
这话林重影不会接,继续装傻。
谢舜英掬了一把簸箕里的乾花,洒在地上,“我三哥是真的心悦於你,若不然也不会求到祖母面前。世间难得有情郎,你难道不想为自己争取吗?”
“大表姐,你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昨天的事就是一场误会,三表哥努力认真,必有大好前程。将来他金榜题名,自在良缘等着他。”
“你怕什麽?”谢舜英有些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来试探你的,我是真心想帮你们。”
不是试探,是帮忙?
这话林重影怎麽听怎麽不信。
孟氏对她印象极差,她可不信谢舜英能说动自己的母亲接纳她,允许谢三娶了自己。
“大表姐,你这话我更听不懂了,你别再说了,我好害怕。万一又惹出什麽是非来,我可就真的有嘴也说不清了。”
谢舜英听到这话,眉头紧皱着,眼睛里全是忧愁与无奈。再掬一把簸箕里的乾花,神情惆怅地洒在地上。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三哥离开谢家?”
“大表姐,你胡说什麽!”
“你别害怕,我是真的为你好。你和我三哥先离开谢家,等我母亲气消了再回来,到时候她必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三房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病?
这叫为她好,分明是想害死她!
林重影有气无力道:“大表姐,聘为妻,奔为妾。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作主,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你走吧。”
她也是没想到,聘为妻奔为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困住她,压住她的世俗条条框框,最後却被她拿来堵别人的嘴。
为表自己没那个意思,她小脸一板,无比严肃地送客。
谢舜英走的时候连连叹息,说她不识好人心,还说她迂腐,最後告诉她,若是改变心意,只管去找自己。
她看着洒在地上的乾花,很是无语。
这些乾花原本就不多,被人撒了两把後所剩无几,眼下府里大多数的桂花已经开败,晚开的桂树并不多。
秋高艳阳照,白日天燥热得很,比之盛暑时节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到申时过了,日头没那麽毒辣时,她和根儿一起出门去采桂花。
找桂花不难,循着香味即可。她们循着味儿,难免走得偏了些。但越是偏僻,对她而言越是自在。
儒园之景,一在雅,二在精。
峰回又路转,假山後藏林。越是幽静之处,越有小景令人流连忘返。她们在一处假山後找到正开得繁茂的桂树,摘起桂花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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