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青闻言走上前伺候,等梳洗完毕,江奉容便安静地坐在桌边用膳,主仆二人始终未发一言。
等江奉容用完膳,恰好七日前引着她入寺中的那小沙弥也已经等在门外,江奉容不好让人久等,简单作了收拾便要推门出去。
芸青站在里间,还是在江奉容推门的前一瞬开了口,「小姐,您何必非要去见那慧光大师,其实您在此处抄写佛经,诵读佛经,只要心诚,想来佛祖都是能看得见的。」
「芸青。」江奉容轻轻叹了口气,「将军待我很好,如今我能为他做些什麽,自然应当竭尽所能,若只是吃一点苦便要退却,我如何对得起他?」
年幼的江奉容遭了那样的变故,又被送入宫中,在那儿,没有人再像从前那般将她当作主子,初入宫时,她心里并非是没有落差感的。
可後来,她一点点摸清楚这宫中的规矩,越发谨小慎微的活着,也仿佛接受了如今这颇为尴尬的身份。
而谢行玉不同。
他从出现在江奉容身边开始,便与旁人不同,宫中人多是冰冷如行尸走肉,可他是炽热的,是带着温度的。
他会在那些婆子仆役开口辱骂时帮她出言还击,在她被宫人刻意刁难时寻来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即便是谢皇后面前,他也始终不曾退却过半分。
他们二人的婚事,是他用功绩换来的,亦是他在明宣宫门前跪了三个日夜换来的。
所有人都不同意的一桩婚事,便是这样让他求下了。
如今去秦川城,亦是为了能尽快娶她过门。
她入宫之後,性子变了许多,若没有谢行玉,遇上那些事,她大多只会忍下。
宫中这些年,将她养得怯懦了许多,从不能,不可以到不敢,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了。
可谢行玉从不曾说过什麽,每一回,他依旧站在她身前,坚定地护着她。
所以江奉容对他,除却感激,亦还有些愧疚。
愧疚她从不曾真正为谢行玉做些什麽。
是以今日,无论诸多苦楚,她始终不会退却。
芸青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垂下头去。
江奉容推开房门,与那小沙弥道:「小师父,我们是现在过去吗?」
小沙弥点头道:「小姐请随我来。」
江奉容应下,而後跟着他的步子沿着厢房下的廊道,往後院方向走去。
隐山寺的後院瞧着与寻常人家的院子并无甚差别,只是要宽敞许多,而里间除却几口井之外,便是一处直入烟云的阶梯。
江奉容仰头望去,却是全然瞧不见那阶梯的尽头。
数千阶梯,便是只步步攀爬,都不是件容易事,更别说一步一叩首了。
可江奉容却并未因此生出畏惧心思来,反而神色虔诚的缓步上前,而後屈身跪下,一步一叩。
第十六章
方才只远远瞧着,还不曾发觉这阶梯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等真正屈身跪下,方才发现这阶梯建造得极为粗糙,上边甚至有些碎石沙砾之类,硌得她的膝盖生疼。
初时,这一切苦楚都还算能够忍耐,可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她的腰身与双腿已经变得僵硬,每一次跪下与起身都变得无比艰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时虽有阳光洒下来,但还算柔和,再加之有林间流转的凉风,自然是舒适的,可到了午间,金乌高高悬起,刺眼的光亮几乎能穿透人的身体,泥石铸成的阶梯很快燎起灼热的温度,让裙摆掠起的点点凉意都显得格外可贵。
江奉容的衣裙已经被粗粝的沙石蹭破,连带着将她的膝盖也被划破了数道口子,鲜血渗透出来,将那破碎的衣裙连带着一些细小的沙石粘连於其上。
这让她之後的每一次跪下都仿佛将那沙石在伤口处生生滚了一圈,刺骨的疼痛袭来,她面上已是全然没了血色,行过的每一处的阶梯都有汗水与血迹混於一处。
如此数千道阶梯望去,也不免让人心生骇意。
金乌西沉,刺目的光亮终於被缓缓敛下,周遭的热意散去,凉意却随着冷风铺天盖地地袭来,江奉容已随着阶梯行至山峰,此处若是入夜,冷意远比白日里的灼热更是难熬。
她此时不过身着寻常的春日衣裳,并未有驱寒之用,冷风卷起她的裙摆,顺着她的脚踝不断往上攀。
她被那冷意激得一颤,但动作却始终不曾停下。
直至此刻,她已经足足六七个时辰未曾吃过东西,也未曾饮过水了。
其实那小沙弥虽提醒过江奉容依着寺中的规矩,若是心诚,这一路上,便只步步叩首,不应停下歇息,更不应有旁的动作。
可若是她将吃食藏於身上,寺中也并不会有人搜查。
但江奉容却始终未有过这种心思。
若是求佛,最重要的莫过於心诚,她若有此举动,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神佛。
她就这般一步一步地跪数千阶梯的尽头,也似当初谢行玉求下与她那桩婚事一般,为他好生求一求罢。
等江奉容终於瞧见这阶梯的尽头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天边熹微的光亮混着晨时林间露水的清香拂来,江奉容深吸了一口气,凉意渗入,她神色稍稍恢复了清明,咬着牙拖着疲累的身躯起身,复又跪下。
最後的几步路,她早已没了气力,几乎全然靠着意志前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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