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松玙的场景。与现在差不多一样的白房间,他的导师江源领着他认识一位在他以前和以后治疗的所有患者中年纪最小的病患。那就是松玙,六岁,缩在墙角戒备地看向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我梦游症又犯了。”
松玙又说,“大概持续了三晚。”
“你的梦游症在九岁之后就不再有了。”
卢会严肃起来,发现事情比相信中的要棘手,“你怎么会知道发知道自己梦游了?被家人发现的?”
一般身处梦游中的人是没有梦游的记忆,只是以为自己好好睡了一晚,如果没有旁人发现和及时就医后果很难预估。
“在我半夜猛然清醒发现自己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不是他发现而是你自己……”
卢会纳闷。他试想有人半夜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床头……很恐怖。他说:“看来你的丈夫不是很敏感。”
松玙没有反驳这点:“不过现在不会梦游了。”
“间接性梦游。”
卢会看到他烦躁地皱眉,“你看起来没有大碍。”
他想起导师对他说得话:永远不要对精神病患者产生情感。
但是老师。卢会在心里默默反驳自己的导师,他先是松玙的朋友,然后才成为他的主治医师。
松玙完全躺在沙发里阖上眼,说:“你把我催眠喊小环出来吧。”
“催眠不能保证百分百唤醒另一个人格。”
卢会摇头。
松玙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假装自己是块钢板。卢会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能叹气起身。
“你不会故意失败吧。”
松玙睁眼看向他。
卢会:“……对于你这种双重人格来说,催眠失败是会引起你人格分裂的情况加重,我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嗯,那就好。”
松玙陷入黑暗前最后瞥到了墙上蓝白梨花的画作,喃喃自语,“好像很久没看到画家了。”
在做催眠前的准备工作时,卢会问他:“你丈夫现在在哪?”
“阅览室。”
“你有告诉他关于你的细致情况吗?”
“这是你的工作。”
“……”
卢会无言,但也知道了松玙的态度:可以把他的情况告诉他的丈夫。
卢会离开办公室。在关门时,他从这个角度看到一角的《梨花盛开》。这是他的另一位多重人格患者画下的,那位患者有一个艺术画家人格。患者家属把这副画送给了他。但他对于艺术只是略知皮毛,把画挂在那里即使留念也是美观。
而他现在似乎看懂了,那是由内而外喷薄的生命,是两个生命相遇瞬间的喜悦,是绝望已久之人在深渊所见到的无声盛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