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两手捧头,半晌才瓮瓮地说:“知道了!”
似乎紧跟着就要说“你别再啰嗦了!”
周蓼近乎是居高临下地看他,始终皱着眉,最后说:“大王好好想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亭娘是大王的爱女,母爱者子抱,我当然能理解。但覆巢之下也是没有完卵的。莫等到官家猜忌愈深,不许你自主聘媳嫁女才知道后悔。”
晋王饮酒似的一口气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水,然后说:“知道了!知道了!亭卿刚刚到汴京,也让我与她缓两天行不行?”
周蓼望着窗外,风马牛不相及地说:“秋风起,秋草黄,战马膘肥,边衅不久了吧?”
“我去书房。”
晋王“嚯”
地起身。
周蓼漠漠然望了他一眼:“有空去亭娘那里瞧瞧?”
“嗯。”
晋王闷闷地发出了鼻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汴京的秋风吹在窗户纸上,竹影萧萧。
他想起妻子的话,虽然厌恶她居高临下的态度,但也知道周蓼明智,她的话十之八九都是对的不愧是前任宰相周由惇之女。
他打算去和女儿谈谈,听听她的意思。
凤栖是个聪慧的孩子,但因为她生母的缘故,自小要强,要强得都有些别扭古怪。若是在她面前使长辈架子压制她,她难免嘴尖舌利,总叫人下不了台;或者明面上不说反对的话,却会暗暗使坏,让人吃个闷亏。
想着女儿的这德行,他不由嘴角微微噙笑。于是起身打算去凤栖屋子里看看她去。
汴京的这座晋王府是他们全家被从封地召回京时,官家御赐的,是前头安王的旧宅。
安王当年被夺爵流放,死在了路上,他的全家老小只能在他安葬的岭南安了家。这座王府就空了出来,放了十几年无人肯住。
官家赐这座宅子,已经叫人很不舒服了。但是,晋王没有敢跟自己的哥哥说什么抱怨的话,而是默默地接受了。
但心里是极其嫌弃的,以至于到现在都看不顺眼。因此,在去凤栖闺房的一路上,他看哪里都不顺眼,想着各处都要叫仆役重新收拾才行。
凤栖的屋子外是一片竹林,许久没有修剪,已经长得张牙舞爪的;另有一丛秋菊,乱糟糟开着倒好,弯曲的小径里长满杂草,延伸到小娘子的闺阁前。
凤栖的丫鬟们正在忙着收拾,而她本人托着下巴坐在窗前,那绮窗上糊窗的茜纱已经旧了。镜奁打开,但那少女也无心梳妆,只对着镜奁里各色瓷盒、瓷瓶发呆。
“亭卿,”
父亲笑融融唤她,“这里旧了点,委屈你了。”
“爹爹,”
凤栖忙起身,“不委屈,挺好的,旧时王谢堂的感觉。”
晋王眸子黯了黯,不由就叹了一声。
凤栖有些心疼自己的爹爹,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站在那里,小心翼翼说:“爹爹,早上那茶实在不得味,女儿重新为你烹一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