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
宿灼听巷子里的老人说过很多次,却从没在意过名字是谁起的,她的父母并不喜欢这个满怀祝福起名的孩子,一出生就将她扔给姥姥带,这几年好不容易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却总是对她百般指责,姥姥好像也总是看她不顺眼,对她没好气。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叫我卜渡吧,求神问卦的卜,万般皆苦唯有自渡的渡,是一位老人临终前给我求的字。”
“那很巧,我姥姥也姓卜,说不定是本家人。”
“是吗?”
宿灼看到卜渡映在地上的影子低下头,她扬起头,对上一双认真的眼睛,“我那时不懂,其实有点怨她,但后来又觉得我该爱她。”
怎么会有人理不透爱恨,宿灼分不清卜渡说的是哪个她,是那个老人,还是那个名字,抑或是两者皆是,但她想,她对姥姥的感情好像也是这么复杂。
姥姥将她带大,是她最亲近的亲人,自己应该感恩,可冷不丁打下来的拐杖、堪称苛刻的条件、总是厉声的斥责和从来没有过的安慰与拥抱让她恐惧,特别是看到别人家孩子在家长怀里哄着时,宿灼又觉得怨恨。
这份共鸣难得让宿灼看卜渡顺眼了许多,不再心中暗诽她由内向外散发的落魄感,两人难得沿河走过一段安静和谐的路途。
不过,这份共鸣很快就在明亮整洁的超市门口被打破了,宿灼高高站在台阶上面,看着抱着栏杆闹着要进去,就快撒泼打滚的成年人,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孩子?
“为什么我的晚饭不能我亲自进去挑?!”
宿灼残忍拒绝:“因为你现在头发、衣服上都是血和土,危害超市的食品卫生及员工的心理健康,你有什么要求和我说,我尽量满足,还是说你想被送进派出所?”
“那我要一荤两素还有一个丸子或半个鸡腿的那种大盒饭。”
……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是超市打折区的盒饭售空招牌,宿灼头痛起来,她拿起仅剩的两个饭团,停顿了一会儿,去货架上拿了一盒牛奶。
果不其然,卜渡亮晶晶的眼神在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后破灭了,她不可置信问道:“我的一荤两素还有一个丸子或半个鸡腿的盒饭去哪了?”
“没了,来晚了,都卖空了,只有这个了。”
宿灼做好卜渡耍赖不吃的准备,但她竟然只是苦大仇深盯了一会儿便欣然接受。
“……行吧,有的吃就很好了,感谢慷慨的宿灼同学。”
卜渡双手合十,虔诚冲宿灼拜了一下,撕开饭团。
她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个宿灼,“图片你自己捣鼓吧,不过要快点,电量不多了。”
宿灼终于拿到折腾了一大圈的目的,警惕看了卜渡一眼,见她正心无旁骛吃饭团,才将手机正对自己,毫不心疼不是自己花钱的流量,下了聊天软件,登陆自己的账号,把所有图片传送到自己的收藏里,然后她退出账号,长按准备卸载。
“别卸,我正好要用。”
含糊不清的语音从头顶突然响起,吓得宿灼差点摔了手机,她急忙遮住手机屏幕,警告道:“不许看。”
“其实你这么谨慎也没用,因为你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这导致我清楚记住了你的社交软件账号名。”
“什么?”
卜渡挺直了一直东扭西歪的脊背:“我比你高很多。”
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刚过她肩膀的宿灼的头顶,“一个头能有二十厘米吧?”
……
“诶,气鼓鼓的小火苗,你走那么快要去哪呀?”
那声音还是懒洋洋的让人火大。
“回家!你的伤处理了,饭买了,我的照片也给了,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两清了,各回各家比较好。”
“给了照片就这么冷漠啊,这么大的黑锅可是我替你背了,然后你用完就跑。”
“那你想我怎么感谢你?送一面锦旗?”
“那倒不用,我只是觉得整件事很好玩,他们想要整你,却被我横插一脚,你觉得他们会将所有的事都归结在我头上,你能消停一会儿,可我不这么觉得,预感告诉我事情会往好玩的方向发展。”
卜渡将胳膊挂在宿灼肩上,歪头自下而上盯着她的眼睛,“要不你答应我一个赌约,就赌半个月吧,十五天内他们到底是偃旗息鼓还是要大闹一场,如果闹到你面前,就算我赢,反之就是你赢,赌注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商量吧。”
这不就是万一输了打算耍赖嘛,什么赌注是现商量的,宿灼心里冷笑,可小心思被看透还被质疑的感觉让她不爽极了,憋着口少年意气,她低下头,抵住卜渡贴着创可贴的额头,看她痛呼一声蹦开,笑容自信又张扬,“赌就赌。”
周六清晨,天色朦朦胧胧昏暗着,渐渐褪去的夜色像层层薄纱晃荡在微弱的路灯上,灯下是萦绕的飞虫。
工作日忙忙碌碌的人今天无需早起,卖馄饨的、炸油条的、蒸包子的小摊也还没出现在巷口。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环卫工人扫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偶尔混着不远处商业街的进补货,车门开锁的啪嗒声和货箱装车的撞击声,带着模糊的节奏。
这种老区人习以为常的睡眠伴奏,透过隔音并不好的玻璃在宿灼的梦里出现,她翻了个身,蜷缩着将被子抱得更紧,即将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之中。
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还昏暗的晨光,打破了这种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