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说完,张宋两位道长就异口同声的出了声,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犹豫。
“啥”
展鸰和席桐都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宋道长有点羞涩的搔了搔脑袋,摆弄着自己因常年触碰丹炉而被熏得黑黄的手指道,“咳,不瞒两位居士,其实这两年我同师兄,咳咳,也渐渐觉得这炼丹一道,不大靠得住”
张道长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清了清嗓子才接下去,“只是祖师师祖、师父他老人家,还有我们前头那些年都在炼丹,若是骤然停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诚然,长生不老具有天然的诱惑力和吸引力,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个人抗拒的了,可要命的是,没人成功啊
都说张道陵他老人家带着弟子们飞升成仙了,可谁亲眼见过流传至今的,也不过是些个话本之流,开口闭口都是“人家说”
“有人说”
“某村妇曾见”
“某农夫曾见”
,可这个“人家”
“某”
到底是谁若果然有迹可循,难道还能找不出来吗就算本人死了,后代还在吧
说的再俗一点儿,若张祖师爷他老人家果然羽化升仙,眼见着这些个徒子徒孙落魄致斯,自己的教派给人排挤致斯,他真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前些年遇着天灾,清宵观种的菜和粮食都干死了,一群道士饿的面黄肌瘦,风大点都不敢出门,生怕给吹断了。一群人几次昏死过去,咋没见着他老人家显现神通,给口干粮吃那都是树叶子就水硬撑过来的
隔壁山头上那群秃厮讲究今生受苦、来世享福,可他们求的是长生,一辈子都好今生都快活不下去了,谁顾得来百年之后
道教为何凋敝至今最直接的打击之一就来源于前朝几个道士痴迷炼丹,还一个劲儿的往皇宫内院钻,结果就把好好一个皇帝给毒死了。朝野震动,太后和新帝大怒,一夜之间烧毁京城内外道观三百余间,屠杀道士数千,流的血把几座山都染红了,听说如今开的花都是血红血红的,味儿都腥气
打那之后,炼丹术虽然依旧存在,可很有点苟延残喘的意思,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提。且大家都吃一堑长一智,即便炼出点什么东西,也不敢轻易给人吃,先拿着鸡鸭猪羊的喂了,若是死了,就再改;若是没死当然,迄今为止就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张宋二人越炼越怀疑人生
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说过,他们二人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资出众,没道理二十多年了毫无进展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不成,难道前头一百多年,成千上万的同道也都不成么
便是个瞎猫也该碰着死耗子了,如何他们就是不行呢
直到有一天,宋道长忽然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不是人不行,而是这条路本身就有问题呢”
谁都没敢细想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旁的本事没有,好歹轻重还是晓得的。”
张道长笑道,“若果然日后有旁的出路,炼不炼丹的也没什么要紧。”
前朝道教几近覆灭的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如今谁还敢胡乱吃什么丹药尤其是那些皇室权贵人家,越惜命,在他们跟前提都不敢提的。
这两位道长倒是实在的很。
展鸰和席桐交换下眼神,忽然就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亏他们还慎而又慎,合着人家根本就是“既然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只好先凑合着炼丹”
的想法
这就好比考生连续突击,将那些个奥数集锦上的题目都背的滚瓜烂熟,谁知到了考场打开卷子一看一年有几个季节
最大的问题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虽然无语,可到底皆大欢喜。
于是四人彻底放松,先畅想了下来日风光,又胡乱说些闲话。
“炼丹本不是什么好玩的,”
展鸰又补充道,“可若是小心些也没甚要紧,只别往嘴里送就是了。”
科研还是要的,总不好因噎废食,若是好好弄,没准儿日后还能出个震惊中外的科学家、化学家啥的。
“道友说的是,”
宋道长笑呵呵点头,“说来本观做的那些个驱虫丸、避暑丸等都甚好,本钱不多,也无甚风险。”
炼丹的人基本上都具备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大多会做点丸药,只要不强行另辟蹊径,还是值得信任的。
张宋二人如今感激他们更到了十二分,硬拉着留了午饭。今儿展鸰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就顺便将那一小筐粽子蒸上。
张道长就笑,“倒是又占了两位道友的便宜。”
说句实话,自打认识了这两位道友,前景如何暂且不论,清宵观上下的伙食倒是改善不少,那几个小道士瞧着都胖了
展鸰也笑,“不值什么,之前你们给的那些山货甚好,我用它们做的核桃板糖和栗子酥,叫人送了来,你们吃着还好么”
宋道长点头,“甚好,香甜得很,道友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