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秋闱还有不到三个月。
陆隽平日在家温习四个时辰的功课,剩下的时间便去慈溪镇上的客栈做杂活洗盘子。
偶尔把写的字画放到集市去卖,赚来的银子一半拿来买书买米,一半还地主的债。
他在花坞村没有亲戚,人缘也不好。
村民对他是避而远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陆隽的父亲年轻时是有名的童生,那几年南郢会读书的人不多。
可惜陆父乡试屡屡不中。邻里村庄的男女笑他不种地,偏要做白日梦,读那麽多书,又不能当饭吃。
陆父受不住打击,心灰意冷,终日借酒消愁。
家里的积蓄见空,陆父放弃了做官的梦,开始下田耕地。但陆父大抵是没有种地的命,别的村户一年可产三百斤的水稻,而陆家却只产一百斤都是够呛的了。
眼看着孩子长大了,陆父把做官的梦寄在了陆隽的身上,送他去了学堂读书。
靠自家的地养活不了一家三口,陆父想着去租地主的田,这样一来就能多种几十亩粮食。
哪知这地主是个黑心肝的,刚开始菩萨低眉的,说不要那麽多租金,只需年尾给他交点税就好了。
等到年尾,地主讲的税率高的直要把陆父吓死过去,然为时已晚,那地主说给不起不要紧,这些帐让官府来算。
慈溪镇的官府和地主狼狈为奸,陆父便认命背上了高额的欠债。
陆家的厄运还未结束。那时陆隽不过十四岁,陆父积劳成疾,大夫说他的脊椎受损,重活是万万不能做了。
养家的重担落在了陆隽的娘亲身上,陆隽不想看着爹娘食不果腹地供他读书。
即便学堂的先生说他天资聪颖,只要他去参加秋闱,保准将来能考中状元。
爹的病情恶化,抓药要银子,请大夫要银子,调理身子也要银子。娘亲没日没夜地刺绣,做针线活。
陆隽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失去自己的爹娘。
他是家里最年轻的男子,可以做爹娘的顶梁柱了。
陆隽退学回来,把家里的活儿都干了,下田种地,喂养鸡鸭,去镇上找差事做。
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些,陆父却离世了,娘亲又随之病倒,那年陆隽十八岁。
「啊哟,我说他怎麽了呀从咱们挨着他陆家以後,咱们有一件顺心事吗我心里有怨不能说吗糟老头子,你成天就会惹我生气!」
隔壁李婶的声音盖过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陆隽不为所动地翻着书,他已经习惯周围人视他为瘟疫的眼神,在背後议论他也很正常。
大伯应该是在哄着李婶消气,陆隽慢慢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了。
「隽哥!」窗外露出少年憨厚十足的脸,他顶着荷叶,穿着一件竹衣,全身湿淋淋的。
他亮着眼睛,笑道:「隽哥,你这麽晚还没睡啊」
「本来睡着了,被雨吵醒了。」陆隽开了窗户,问道,「可是有急事找我」
少年咂了咂嘴巴上的水珠,说道:「没啥急事,就是跟我爹吵架了。这不是下大雨了嘛,我爹让我去收麦子。我一个不留神,滑了一跤。」
「我爹骂人那没完没了的,说我干啥啥不行,所以我就跑出来了。在家是睡不成安稳觉的。」
「外面雨大,进屋说吧。」陆隽在少年说话间便开了房门。
吴阿牛是村里边最愿意找陆隽说话的人了,他家里单他这麽一个儿子。
他爹娘找算命先生看过,这孩子的命好极了,不是的料,以後必有大出息。
是以吴阿牛的爹娘将他视如珍宝,从不让他下田种地,不是种田的料,那肯定是当官的料啊。
为了省钱,也不顾虑陆隽会不会给他家带来霉运,他爹娘让吴阿牛跟着陆隽学读书识字。
「隽哥,今晚我能和你挤一张床吗」吴阿牛脱掉竹衣马甲,擦着身上的水,嫌弃地说道,「我是不想回去挨我爹的骂了,他讲话一点都不斯文。」
陆隽嗯了一声,说:「你的被褥在木柜。」
很显然,吴阿牛不是头一次来陆隽家里留宿。
「用啥被褥呀,这天要热死了。」吴阿牛动作麻溜地躺在铺着草席的矮榻,他光着身子,问道,「隽哥,你说今年的秋闱会不会很难」
「秋闱不难,难的是殿试。」
「难也跟我没关系了。我和我爹说了,让他放弃叫我做官的梦。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爹娘怎不晓得这个道理呢他们俩目不识丁,指望儿子考状元做大官,嘿,那不是鸡蛋下山吗反正这秋闱我不参加,我宁愿去种地。」
吴阿牛不讨厌读书,但若是识字就能当官了,南郢会识字的人岂不是都可以当了
他跟着隽哥读了好几年的书了,清楚自个儿不笨,却也不聪明。他至今是非常怨恨算命先生的,害得他爹娘整日做春秋大梦!
接着,吴阿牛苦恼地说:「隽哥,我是不是废物啊你辛辛苦苦教我读书识字,我爹娘也不给你银子……眼看着我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唉,一事无成的,像个窝囊废。」
陆隽侧过身,低眸看着满脸迷茫颓废的少年,笑道:「阿牛,我今年二十四岁了。欠债未还,功名未得,妻子未娶。说起来,我才是废物罢」
「隽哥,你怎麽会是废物。」吴阿牛反驳道,「你天生是读书的料,咱们花坞村唯一有本事能当官的就是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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