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娜的目光从他猩红的双眼,掠至下颚处的眼泪,她阖上双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不一定是你的孩子……」
「这也不是你的错,斯钦巴日。」
「怎麽不是我的错?!」斯钦巴日骤然站起身来,他急促地喘息着,「这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麽对他,如果我能……」
斯钦巴日随即又记起,那时怜枝总哭喊着叫痛,呜咽着要往外爬,可斯钦巴日被愤怒冲昏了头,对他毫无怜惜——
结果就是沈怜枝每往外爬一次,便会被斯钦巴日握住脚腕拖回来,他不知道……若他知道怜枝有了身孕,他绝不会这样做,更不可能这样对他……
「那是我的孩子。」斯钦巴日对这一点异常执着,「沈怜枝只可能怀我的孩子……是我的……不是那个懦夫的,是我的!!」
「但是……」斯钦巴日的嗓子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扼住了,使得他连一句整话都无法说全,苏日娜再次沉沉地叹了口气,将脸转至一侧。
顷刻之间王帐中鸦雀无声,唯有不远处床榻那儿所传来的悉索声,那点声响宛若无形的钩子,扎透斯钦巴日的心後又将其吊起。
床幔被全然扯开,巫医直起身来,朝着伫在那处的斯钦巴日与苏日娜行礼,「小民参见大王,参见公主。」
斯钦巴日不答话,苏日娜暗瞟了眼他握紧在身侧的双拳,轻轻晃了晃首,走上前问她:「他怎麽样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躺在床榻上的沈怜枝。
巫医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阏氏他……虽是阴阳同体,却也不是真正的女子,故而……」
「慢。」苏日娜两眉拧起,「他究竟怎麽了——沈怜枝不是小产了麽?」
这下换作巫医愣在原地了:「小产?阏氏怎麽会小产——他根本无法怀有身孕!」
「大王……行房时太过悍勇,阏氏体弱,承欢时难以招架,这才受了伤,流了些血。」巫医开口道,「小民已为阏氏塞了药玉,那处的伤,休养几日便能好全了。」
苏日娜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儿戏,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反之斯钦巴日双眸中迸发出光芒,「不是小产?他没有小产?!」
巫医说得隐晦,可斯钦巴日也不是蠢物,自然是听明白了——
此时的他正处於劫後馀生的狂喜之中,至於巫医所说的怜枝无法怀有身孕,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沈怜枝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只要沈怜枝。
骤然的大喜大悲如同潮水,已将斯钦巴日那些不甘与愤恨给冲了个乾乾净净——当他目光触及沈怜枝腿间殷红的血迹时,心脏处传来的闷痛实在太过鲜明。
斯钦巴日这才明白,哪怕沈怜枝心里藏着任何一个人,哪怕沈怜枝在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犹豫不决,他还是爱他,而斯钦巴日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在沈怜枝的心里,比不上陆景策。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斯钦巴日想,至少沈怜枝留在他身边……从前如何,他都不在乎了,只要往後馀生,沈怜枝能继续好好地做他的阏氏,他就再也不追究那些事了。
斯钦巴日心里很明白,若沈怜枝真的怀有身孕,又是他将孩子弄掉了,那麽沈怜枝这辈子都再无可能原谅他……
好在不是小产……他想。
那时候斯钦巴日极为天真,只以为不是小产便万事大吉,彼时的他真的不曾想到——
怜枝会因为这事而恨上他。
第40章同床异梦
沈怜枝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痛,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草药气息,下。身更是刺麻不已,又似有微微的凉意。怜枝将被衾掀开往下瞟了眼,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被涂满了药汁。
被捣烂成鲜绿色的药汁沾在皮肉上,逐渐变成暗沉的褐色,那刺鼻的气息裹挟着沈怜枝的整个身体,怜枝厌恶地皱起眉,抬起酸麻的手臂去大力搓拭腰间的药汁痕迹。
痕迹被手掌晕开,显露出被遮掩的,皮肉上变得红紫的掐痕,沈怜枝试探着用指间碰了碰,而後倏然将手收回来。
与此同时,沈怜枝秀逸的面庞上浮现出嫌恶与毫不掩饰的恨意,身上那一团团深色的药汁便变得极其讽刺。
怜枝静默片刻,忽而狰狞着脸抬手狠狠擦去身上的药汁团,而就在他的手掌心覆在腿上时,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沈怜枝抬起头来,是斯钦巴日。
「上了药是会有些疼。」斯钦巴日不自主地放轻声音道,「别去擦它,这样好得慢,又要吃小苦。」
怜枝侧眸睨向捉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其实他的手腕上亦有红紫的掐痕,那深深的掐痕与斯钦巴日的手完美吻合……於是怜枝笑了。
真可笑啊。
他微微用了点力,面上不动声色地将斯钦巴日的手挪开了,那截细瘦的腕骨倏然离开掌心,斯钦巴日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了蜷,而後又垂在身边。
怜枝半躺在榻上,他想将掀开的被衾重新盖回身上,偏偏此刻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提起来,索性就这样裸。裎着。
斯钦巴日垂首看着他浑身上下那些痕迹,心好似被人捏住那般一抽一抽的痛,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想去抚摸怜枝的脸。
可在指尖堪堪触及他面庞时,怜枝不知想到什麽,面色倏然一白,下意识地将头转开了,他细长的颈子缩着,削瘦的肩头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