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们真的忠心——又怎麽敢欺负到本王的阏氏头上去!」
跪坐在斯钦巴日身旁的苏日娜脸色倏然变化,她忍不住喝止道:「单于!」
「嗤。」斯钦巴日不过凉凉地瞟她一眼,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胆子倒是大的很啊,竟敢眼睁睁地看着本王的阏氏受鞭刑!」
这是明着打苏日娜的脸了,苏日娜狠咬着後槽牙,朝不远处木案边的贵族使了个眼色,那贵族便惴惴解释道:「大王……当时…也是事出有因,阏氏与故国通信,本就不合规矩……」
「他是本王的阏氏,他想做什麽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斯钦巴日一扬眉,「违逆他,就是违逆本王,至於违逆本王的後果——」
他略一顿,而後从脚下扯出个大牛皮袋来,手臂一抡砸在身前,「轰」的一声响,身前酒爵都被震倒,可更令人震撼与毛骨悚然的,是从那牛皮袋中骨碌碌滚落的东西——
三个人头。
三个叛乱王的人头。
「抗我者,格杀勿论。」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苏日娜在木案边,牙关紧咬着——这便是她当时非要叫怜枝亲口承认自己是奸细的缘由,她这个弟弟……谁知道往後还会再为那男狐狸精发什麽疯!
可斯钦巴日此事做的如此决绝,苏日娜再不乐意,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萨仁眨着眼睛同怜枝道,「真没想到大王会说这样的话。」
怜枝怔忡在原地,萨仁这番话叫他豁然开朗,难怪高傲如苏日娜会愿意低头来向他示好,原来……原来这背後有这样的事。
可若今天萨仁不过来,恐怕他还要一直蒙在鼓里,斯钦巴日竟会为他做这样的事麽?
怜枝不由回想起那些刺人的话,与那小蛮人时常在他面前露出的嫌恶的神情,实在无法将那件事与他联系起来——
可事实就是这样明白地摆在他面前,还有那狼牙项炼。
那狼牙项炼看着都仿佛没有先前那样讨嫌了,怜枝也不知萨仁是何时离开的,他久久地注视着那狼牙,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窒塞感。
怜枝沉默了会,到底还是将狼牙项炼拿过来,抬手寄在自己的脖颈上,他有些犹豫地走出王帐,外头天色已暗,他脚踩在草地上,沙沙的响。
怜枝不知斯钦巴日去哪儿了,无头苍蝇似得在草原边上胡乱转着,好在半路遇着了个高大的男人,怜枝认得他,是斯钦巴日身边的狗腿子,他欣喜道:「喂!」
男人脚步顿了顿,而後转过身,面容隐没在暗夜之中,不大能看清楚:「旭日干拜见阏氏。」
「大王去哪儿了?」怜枝问。
「臣这就带阏氏过去。」旭日干规规矩矩地回道。
只见旭日干将他带到了一顶毡帐前,怜枝近乡情怯,在帐帘外踟蹰了会而後才进去,里头的少年闻声抬起头来,见着怜枝,眼眸微微睁大了点,可很快又将脑袋扭过了。
他一手撑着脸,一手去拔面前那金雕的毛,嘴唇动了动,好似想说些什麽,可终归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怜枝试探着坐到他身边,小声道:「多谢你了。」
斯钦巴日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将整个身子转到怜枝面前,不过还是抬着下巴,十分倨傲的模样,「谢什麽?」
「这个。」怜枝将挂在脖颈上的狼牙勾出来给他看,「还有……多谢你…为我出气,在那麽多人面前为我说话。」
「萨仁来找你了?」
怜枝微微一点头。
斯钦巴日紧皱着眉头,好似很不乐意一般:「她真多事!都说了让她少管!」
「好了——谁叫你那麽没用,事事都得靠我出马。」斯钦巴日傲慢地哼了一声,「不过是借着你敲打敲打他们罢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还有——那药里没放牛粪。」斯钦巴日微侧过头,又有些僵硬道,「只是牛黄……」
怜枝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温润的烛光如水般流淌在他身上,润物细无声地剥去了他冷硬的外壳,怜枝好像看到了一点……一点斯钦巴日藏在倨傲之下的温柔。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忽然就不再气他强喂自己喝药了,怜枝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没有悄悄在心里骂他,他轻声说:「我知道了。」
斯钦巴日的嘴角好像翘了翘——不过一瞬,很快就被他强压下去了,他默不作声地朝怜枝靠近了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你——」
「以後想写信,你……你跟我说一声,我找人替你送到大周去。」
斯钦巴日不知那周宫中还藏着个怜枝情定终身的表哥,他只见着一封怜枝与华阳公主的家书,便以为怜枝仅与他姑姑通信——不过是与姑姑说几句体己话,这有什麽的。
这天大的喜讯遽然砸下,将怜枝给砸得晕头转向,怜枝一颗心被吊起来,声音都发颤:「你说什麽……说什麽?」
「我说——」斯钦巴日拉长音,「你要想通信,就……」
「多谢你!多谢你!!」怜枝欢欣的不能自已,一颗心兔子似的跳,竟凑过去,「啵」的一下在斯钦巴日面上亲了口,「多谢你……」
斯钦巴日懵住了,怜枝那柔软的双唇贴上他面颊时,他简直浑身发热——斯钦巴日耳根红的发烫,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话都讲不利索了,「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