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么?”
有一个年轻的官差问他。
商织羽微微一笑:“因果报应,恨当恨己,勿怨旁人。”
“好个因果报应。”
年轻官差冷笑道,“你们商家,今日亡在我周德厚手中,就是报应。”
“商家与你周家有仇?”
商织羽淡然问道。
“当然。反正你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周德厚带着浓浓恨意讲出陈年积怨,“我爹本是你那个混蛋父亲的好友,当年同赴科举,名落孙山就作了师爷。因为看不惯商仲卿徇私枉法,屡次规劝,原是出于好心谁知招来猜忌。商仲卿因为担心我爹会把他的丑事抖出去,就诬陷了几条罪状,把我爹下到狱中。而且为了销毁证据,还抄没了我家的财产。我爹屈打成招,悲愤交加,没多久就冤死狱中。爹死后,我跟着母亲四处求告无门,眼看就要饿死街头,幸被一位武林侠士相救,带到桐山门下,习成一身武艺。二十岁艺成下山,参加武举,中了状元,获五品带刀侍卫官衔,现在刑部供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一叠厚厚的卷宗,详细的记载了商仲卿大小百余条罪状及相关线索。我多方努力,终于将此卷宗承上朝堂,皇帝过目,龙颜大怒,这才下旨命我随着刑部侍郎张宗起张大人,彻底清查此事,从严处理。”
商织羽听完沉默不语。
“你无话可说了吧?”
周德厚狠狠道,“一报还一报,我要亲眼看着你全家死光才能解心头恨意。”
清点抄没商家财产时,张大人发现登记在册的一枚价值连城的蝶形玉佩不知所踪。这玉佩原是商仲卿最春风得意时,皇恩亲赐之物。此番获罪,圣上特别指出要收回此物,以正视听。如今丢失,岂非要当个失职之罪?查问过商府的管家,说此物一直放在商织羽那里。张宗起是个办事很仔细的人,决不会忽略蛛丝马迹,当晚便提了商织羽到刑房审问。周德厚也随侍在侧,保护张大人安全。
“商织羽,圣上亲赐蝶形玉佩现在何处?抄没清点时怎不见踪迹。”
张宗起端坐在刑房中的太师椅上,严肃地问道。
商织羽此时手足均被镣铐紧紧锁住,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破旧的囚服,赤足散发,跪于地上。他低着头,平淡地回答:“送人了。”
“说,送予何人?”
“家母随嫁侍女,红叶。”
一旁的师爷闻言急忙查阅卷宗,随后低声向张大人耳语了几句。张大人听后神色一变,厉声道:“在押奴仆中并无红叶,她躲在何处?你老实交待。”
“三日前,我与她断了主仆情份,她当晚就离开我家,临别时我把蝶形玉佩送给她作纪念。”
商织羽如实回答。
“圣上亲赐之物岂能随便转送他人?更何况一名身份低贱的侍女?简直是一派胡言!”
张大人觉得受了愚弄,拍案而起,“本官念你年幼,又双目失明,本想好言相问。岂料你如此不识抬举,竟然谎话连篇,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
商织羽脸上毫无惧色,答道:“草民并无一句虚言。”
“还敢狡辩!来人,先杖脊三十。”
左右衙役领命,将商织羽摁倒在地,挥动手臂粗的木杖毫不留情的打在他清瘦的脊背上。虽是木杖,头上却包着铁皮,每一棍打在皮肉上都留下一道血印。才十几棍下来,商织羽背上的衣服就被打烂,皮开肉绽,鲜血飞溅。三十杖打完,他的脊背早已血肉模糊,人也昏死过去。一名衙役拎了一桶盐水,泼在商织羽身上。因为伤口被盐水刺激,商织羽痛醒过来。
“说,蝶形玉佩在哪里?”
“……唔……”
商织羽的头发被人揪起,迫使他抬头,声音微弱,掺杂着呻吟,“……送给红叶了……”
“还敢嘴硬?”
正当张宗起要继续对商织羽用刑时,周德厚却出言道:“张大人,属下以为那玉佩确实在红叶身上。只是红叶应该不是一般的侍女,她可能是商织羽的亲信,商织羽才会以宝物相赠。据属下所知,商仲卿八夫人李氏,即商织羽生母,来历不明,却身负高强武功。五年前李氏失踪,下落不明。红叶以前就是李氏的侍女,这次突然离开商家,难道是事先听到什么对主人不利的风声,去找李氏搬救兵?”
“照你这样说,应该查出红叶下落,一方面可以寻回玉佩,另一方面可以绝后患。”
“大人英明。属下也这样认为。”
周德厚连忙附和道。
“那红叶的下落又当从何查起?”
“属下在江湖中有一些信得过的朋友,可以托他们广布眼线,一旦发现红叶行踪,就立即围捕;另一方面,恐怕要从商织羽入手。”
“那就依你之言。”
张大人又抬眼看了看商织羽,问道,“商织羽,你可知红叶去往何处?”
“不知道。”
商织羽的声音微弱但肯定。
“当真不知?”
商织羽伤痛之下,根本没有力气详细解释,他也不想解释,只是说:“不知道。”
张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事关重大,只能严刑拷问。几个时辰之内,夹棍、皮鞭、竹签、木丁……种种酷刑轮番上阵,商织羽在受刑过程中数度昏迷,又被衙役千方百计弄醒。但是无论怎样拷问,商织羽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
张宗起见再这样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万一商织羽死了又断了一条线索,只好先作罢,命人将已经毫无知觉的商织羽押回牢中。
商织羽趴在霉烂的干草上,牢里潮湿腐朽的气味充塞口鼻,寒气直透胸腑,呼吸困难,想要略微移动一下,身体却早已痛得麻痹,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动手指都成问题,他于是放弃了那种徒劳的努力。清醒的时候,痛楚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密密麻麻地裹住全身,紧紧桎梏住手脚,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