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死一般的寂静不到片刻,聂锦便放声哭了起来。福顺跟着大呼小叫,用手去遮聂锦的眼睛,哀叫着我的小祖宗呀,您可不要看。
御花园不是什麽私密地方,他这放声一哭,消息就在各个宫里传了个遍。那只虎皮鹦鹉的死状被传得越发凄惨可怖。
聂荣到底有几分恻隐之心,被这麽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了,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把那鹦鹉踩死属实残忍,再看到聂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老太监跟着又是着急又是哀叫的,聂荣虽气恼也有几分愧意,但到底没拉下脸来去跟他说话,只倨傲地看着他。周遭藏着掖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聂荣情绪也不太好,他想,若是这小皇子敢找他麻烦,还是要教训一下,是他一个晚辈冒犯在先。
谁知聂锦只是扑簌簌落着眼泪,哭得分外惹人怜惜,等他哭够了,让老太监给自己把眼泪擦乾净,一板一眼走过来,奶声奶气跟聂荣道歉。
聂荣心里顿时堵得要命。
他有万般言辞,此刻能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无妨。」
那小人儿看起来委屈惨了,做事却周到,没忘记点了小太监带建安侯去重新换衣梳发,然後抿着嘴叫上福顺那老宫人,用绢帕捧起稀烂的鹦鹉尸体带回去。
福顺躬着腰跟在小主子後面,一双枯皱的手捧着那死鸟,眼里也发红。
刚刚又是哭又是闹的,聚了好多探头想来看个热闹的人,人齐了之後聂锦换了个哭法。如果有人有幸恰巧目睹日前顾衍誉在严柯面前是怎麽哭的,就会发现这哭法如出一辙。
哭的情态如果惹人厌烦就不够动人,剧烈哭嚎只能起到发泄情绪的作用,而他要的是他人的动容。
聂锦走在回自己宫里的路上,耷拉着他的小脑袋,微微垂着的眼里泪珠已然成形,将落未落,而他默不作声,过许久那一滴眼泪才无声地掉落下来,然後又一滴,接着终於像是悲伤无法自制,那眼泪扑簌簌地,开始安静又汹涌地倾泻而出。
聂荣看着自己沾着血的靴子,心烦至极。他觉得自己该去给那个孩子擦眼泪,又觉得聂锦从出生就是错的,他的存在令人厌烦。
细想想他跟一个孩子有什麽可计较?哪怕是个寻常长辈被晚辈无意冒犯,也能表示体谅,可聂荣咽不下这口气。
薄幸如顾家人,他怎麽就不能恨了呢?
第28章用心可怖,但滴水不漏
皇帝生辰将近,他又老了一岁,他是知道的。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敬地跪拜,口呼万岁,但聂弘盛终於开始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万寿无疆,他是皇帝也不行。
他从前也能挽弓,双眼看得清天上飞过的雁,如今人在几步外却看不清面容,而帝王之威并不允许人走得太近,他最常看清的,却是伺候他的老太监的脸。
春秋鼎盛时他曾希望人生永远如此刻,为此不计代价想为自己建造长生祭坛,以换取上天垂怜,而数十载倏忽过去,他终於意识到一切如梦幻泡影。大殿之上的王座是永恒的,而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能够拥有的只有一时。
倒是另外一些……他从前不曾在意过的东西,更加让人眷恋起来。
皇帝在御书房里搁了笔,陈玉书过来汇报事情,结束後皇帝顺口问了一句聂锦的情况。素来温润的陈大人皱了眉头:「小殿下这几日……情绪很是低落,课业都完成得很好,但看起来像是有心事,臣,也不知何故。」皇帝喜欢这个小儿子,幼小可爱,有一眼看得穿的天真和恰到好处的机灵,还对他有深深的孺慕之情。若不是因为他也流着顾家的血,也许皇帝会更喜欢他一点。
皇帝走到聂锦居所时,未曾让人通传,他悄声走过去,凑到近前,看到那孩子正坐得乖巧,一口一口吃着饭。皇帝微微展眉,他年轻的时候未曾注意过自己的幼子们,那些潜在的继承人都不大讨他喜欢,他九死一生博来的江山,并不想看到哪个在富贵乡里长大的皇子顺顺当当继承,哪怕是他的儿子。如今老来得子如聂锦,关注了才发现,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有模有样的一些小举动是这样可爱。
可那菜色实在太素了,看着样式过於简单,聂锦吃得也不像太香,皇帝顿时生了气,没惊动正吃饭的小孩儿,招了下人来问,才知道这是聂锦自己要求吃素,他没有胃口。
再一问,下人才支吾着把几日之前御花园里的事情讲了出来。皇帝顿时皱了眉头。聂荣素来嚣张他并非不知,但他有倚仗聂荣的地方,也有身为皇帝不得不考虑的制衡之道,所以平日里并不特意打压。可君臣有别,聂锦是他的儿子,再怎麽年幼,比聂荣当然是要尊贵,哪来的被人欺负了自己回来伤情的道理。
皇帝又问:「是锦儿养的扁毛畜生先伤人的麽?」
福顺颤巍巍回话:「鹦鹉是小殿下前几个月让人花心思寻得的,一直管教很好,也有感情。可能……可能建安侯不喜此物,反应大了些,让那畜生受惊做出更不礼貌的事。」
这边聂锦已听到动静,见是聂弘盛,脸上愁容一扫,老远就热切叫了一声父皇。他正是童稚时,这一声脆而嫩,叫聂弘盛听了心中熨帖。皇帝也放下架子,弯下腰来迎这个朝自己跑过来的小粉团子。聂锦跑来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又糯糯地叫他一声。
聂弘盛知道他为何事伤怀,便伸手摸了他的头,难得把他抱在怀里,劝上几句,谁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聂锦更是伤心,原本还红着的眼睛,这下扑簌簌落下金豆豆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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