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娘见素来不装心事的六娘,近日却闹了个容色憔悴,“孟家这小子什么都好,惟独眼神不济。”
六娘随手关上门,似是关上了自己六年来的痴心妄念,她抬起素白凌乱的小脸看着顾大娘。
顾大
娘叹口气,她看着鼻头和眼角红透的六娘,着实不明白这样标致纯良的孩子,又这样一片痴心,怎么就打动不了孟简之的心。
“当年他眼睛伤了,你给她医好了,可他虽已能视物,可却有眼如盲。”
六娘这回明白顾大娘的意思了,她说他没眼光,自家的姑娘怎么都是最好的,任谁都是高攀。
六娘拭拭泪笑道,“阿娘,六娘想清楚了,日后,六娘就陪着您做酥酪,再不做别的妄想。”
“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不嫁人了不成?”
顾大娘听六娘如此说,便知道这孩子说的是伤心话。
“为何不成呢?六娘喜欢陪阿娘做酥酪。”
六娘认真说。“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顾大娘笑笑,却知道六娘看着乖顺,实际上倔得很,她认定的事,往往就是一头到底,百折不回。
否则,这些年,怎么偏偏要磋磨在孟简之一人身上。
顾大娘抿着薄唇,思量半晌后,沉沉道,“六娘,你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去吧,有些事,等晚上你阿爹回来了,再商议。”
顾大娘似有未尽之话,可六娘此时实在疲惫,无心揣摩顾大娘的心思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屋内,她坐在榻上,才觉浑身似要散架。
原来,说出那样一番话,竟耗尽她所有气力。
她点燃了一根烛火,烛火随着风左歪又摆,看起来自在得很。
不像她,脑袋里被灌满了浆糊,沉重繁乱。
她长出口气,看向窗外的青梅,她想起幼时最喜欢的就是这株青梅。
它长得格外大些,两根分枝分开散去,六娘欢喜地时候可以倚靠在枝丫上发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攀上去,便距离她的小郎君只有一墙之遥了,她若能看到孟简之读书练功,当夜必能睡一个甜甜的好觉。
六娘黯然失神,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孟简之时,也正是青梅开花时节。
那会儿,她还住在安济坊,汝宁正逢荒年,郭县令有心无力,能拨给安济坊口粮并不多,阿弟饿了好几日,眼瞅着支撑不住,她带着阿弟去沿路讨吃的。
孟简之便入神祇一样出现在两人面前,彼时的少年已长得清隽好看。
他用一双修长的手递给她一个水壶一个馕饼。
“谢谢大哥哥。”
六娘就这样永远记住了他那双眼睛。
直到后来她和七郎被顾翁戎收养回来,她终于又在顾翁戎的私塾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