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窈回到座位,忍不住瞧了她几眼,见闻萱宜神情怔忡,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郡主是身子不适吗?似乎今晚并不曾用多少膳食。”
闻萱宜本正发着呆,不防身边的人忽然说话。她愣了片刻,徐徐转头,对上少女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姜妹妹关心。”
她身后陪侍的不是侍女,而是一个年纪略长的嬷嬷。那嬷嬷一直不悦地皱着眉,似乎对闻萱宜的举动很不满。
四处人声嘈杂,歌舞声喧嚣,让人听不清角落里两人的对话。
那嬷嬷压低声音道:“郡主,您是忘了来时长公主的嘱咐吗?”
闻萱宜的声音很冷淡:“不曾忘记。”
“既然不曾忘,您为何还坐在这里不动?您瞧,方才那位傅姑娘多乖觉,主动向殿下敬了酒,余下的姑娘们也都前去,唯独您没有敬酒,这不太妥当。”
嬷嬷道。
闻萱宜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敬了又如何?不敬又能如何?”
嬷嬷有些急切:“上回冬祈,您便不曾按长公主的嘱咐多与太子殿下接触。此次春猎之前,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要设法多与太子殿下结交,让他记住您,您为何就是不听?如今太子妃之位既然尚未定下,那么郡主便还有希望。”
她见闻萱宜一言不发,又道:“那位傅姑娘乃是贵妃引荐入宫的,必然也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她不过是个寻常贵女,哪里有郡主的身份尊贵?难道郡主甘心看着她后来居上,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吗?”
“郡主,您自小在宫中念书上学,论起来,您与太子殿下相识最久,可为何却与他最生疏?以郡主的才貌,但凡多在殿下面前露个脸,他一定会对您有所注意的。”
嬷嬷恨铁不成钢。
闻萱宜神色漠然:“太子殿下什么女子没见过,又怎么会对我多加留意?”
嬷嬷叹气道:“郡主,算起血脉,你与太子殿下才是最亲近的姑表兄妹。至于那位姜姑娘,不过是担了个名头,谁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
“嬷嬷!”
闻萱宜冷声斥道,“慎言。你不必将旁人扯进来。”
“郡主,长公主嘱咐老奴务必要盯着您敬酒,还请郡主照做,不仅要敬酒,您还须得设法与太子殿下攀谈几句,”
嬷嬷摆起了架子,一声声催促着,“郡主若是成了太子妃,那便会给闻家带来满门荣耀,长公主和驸马也会欣慰的——”
嬷嬷喋喋不休,声音如杂草般缠绕在耳边和心头,滋生出难以克制的烦躁。诸如此种的琐碎之言,闻萱宜自小至今已从母亲口中听了不知多少遍。那熟稔的字字句句如针尖一般戳在她心上,刺得一阵烦闷的生疼。须臾,那点疼痛和失望汇聚成一股莫名的恼怒与赌气,闻萱宜闭了闭眼,轻咬了一下唇,忽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慢慢伸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端着它站起了身。
嬷嬷愣了愣,随即满脸喜色,抑着惊喜小声道:“郡主,如此甚好,您便安安稳稳地向太子殿下敬一杯酒,说几句吉祥话,老奴也好向长公主交差。”
她满意地看着闻萱宜起身,端着酒杯缓缓向前走去,却陡然愣住,笑容凝固在面上,进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咦,窈窈你瞧郡主姐姐,她这是要——”
谢瑶音这会子有些头晕,便软软地靠在姜清窈肩头,醉眼乜斜,迷迷糊糊看着闻萱宜从眼前走过。待看清她在何处站定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不忘扯了姜清窈一把。
姜清窈本以为闻萱宜是要向太子敬酒,却见她衣袂蹁跹,步伐缓慢,最终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面前。
三皇子谢怀壑坐在那里,正自斟自饮,侧影显得有些莫名的寂寥。不想一阵浅淡的冷香拂过面前,他一呆,转过头去。
荣安郡主立在面前,端着酒盏,稍稍凑近了些。
她启唇,声音泠然如玉石:
“臣女敬三殿下一杯。”
谎话“五殿下看似冷情,但其实心思细……
周遭鼎沸的人声仿佛尽数远去,只余下少女不带感情的字句。三皇子愣怔了许久,直到看见那弯远山眉似蹙非蹙,这才回神,忙端起酒盏起身,与她轻轻一碰:“郡主客气。”
闻萱宜颔首,饮尽杯中酒后,很快转身便走了,留下三皇子神色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疑惑不已。
他与荣安郡主素来生疏,不过点头之交而已,私下更没什么来往,实在不知她为何会好端端地走过来,单独敬了自己一杯酒。
三皇子看着荣安郡主步伐轻快而迅疾,很快回到了她的坐席上。她面上一派轻松神色,唇角似笑非笑,似乎做了一件相当畅快的事情。他凝神思索了片刻,却也没想出头绪,转念一想,许是她一时兴起,倒也不值得深究,便继续饮起酒来。
姜清窈与谢瑶音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反常。两人忍不住转头悄悄去看闻萱宜,却见她身后站着的那位老嬷嬷神情颇为不快,语气更是急促了不少,对着她不住地责怪。但闻萱宜恍若未闻,只把老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瑶音低声向姜清窈道:“那位嬷嬷我知道,是姑母当年的陪嫁侍女,这些年帮着姑母操持公主府的诸多事宜,很得姑母倚重。此次春猎路上,我曾几次听见她对郡主的事情指指点点,俨然又是一个倚老卖老之辈。”
姜清窈担心她的话被听见,便咳嗽了几声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