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果真?”
问这话的,却是巍然高坐的谢敬泽。他目光深长地落在眼前冒昧出现的年轻人身上,没有立即动怒,而是在洞察什么。
“是。”
李明夷昂首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砒霜等剧毒之所以能使银针变色,是因为其原料砒石中有雄黄、雌黄等硫化物,能够使银变色。所以银针所试并非是毒,而是硫化物。因此试硫磺酒,不管有毒无毒,银针一定会变黑。”
谢敬泽却未马上被说服:“可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老夫也曾阅卷宗数千,未曾听过这样的说法。”
就连张敛也只是沉思。
谢照立刻拉开张敛的手,禀拳道:“属下立即去买硫磺酒试验。”
“不用那么麻烦。”
李明夷道,“一个煮熟的鸡蛋就够了。”
不过为谨慎起见,谢照还是将两样都买了回来。
“谢公,请看。”
很快试验完毕,谢照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将分别试过硫磺酒、熟鸡蛋的银针双手奉到谢敬泽面前,供他亲自查看。
谢敬泽的目光停驻片刻,嘴唇翕动,念出那个不可思议的结果:“两根针皆变为黑色。”
一个鸡蛋都能使银针变黑,传了数百年的银针试砒霜之法,竟只是误打误撞!
所以那胆大包天、擅闯公堂的小子,还真说对了。
张敛长长地跪着,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硫磺能使银针变色,不能证实酒中无毒。”
谢敬泽的目光依旧犀利,“张敛,你是有年头的仵作,若你早知此事,提前授意给此人,叫他故意堂上揭穿,以蒙混过去、洗脱罪名,也未尝不是可能。”
张敛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似乎已经极尽疲惫。
李明夷亦不言语。
谢敬泽身为本案的司法负责人,考量的不可谓不周全。
的确,硫磺酒只能证明一种可能,但这并不能说明酒中就一定没有砒霜。反而,有着多年验尸经验的张敛大可以利用这一点翻身,若是粗心一点的法典,也许就已经放过他了。
谢照谨慎地抬眼:“那么谢公的意思是……”
谢敬泽眉头深蹙,似乎也在考虑如何处置。而今州级的仵作本来就只剩张敛一人,向外州借调则需要时日,要用县级的,他一时还未想到十分妥当的人选。
空气一时陷入死水般的沉寂。在地上跪了许久的张敛,却忽然转身,往自己父亲尸身的方向深深叩首。
就在其余诸人大惑不解之时,他骤然站起身来,以一双通红的眼睛直视前方,目光却是无比的坚毅。
“某自请解剖家父尸首,一定要找明家父真正的死因。”
堂外有风乍起,吹乱了他的衣衫。
李明夷看到在那青衫之下,一双拳头紧握、颤抖。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荒唐的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