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沈明月陷入沉睡,平静地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
然而只是假象。
追命也?不知道?,等沈明月醒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但至少现在,可以先让她好好地睡一觉。
在将那?罐子拿走和留下中间犹豫了很久,到底是不想?再像抢酒那?样刺激到沈明月,追命让花满楼把?酒和素白瓷罐子放到桌上,转身带上门,悄悄地离开了。
只是追命不知道?,在关上门后的一小会儿,那?安神?香仿佛失去了作用,床上的沈明月便陷入梦魇不停地流泪,但这一次,再没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耐心温柔地哄着她,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蜡烛噼啪不休,不知悲欢地燃烧着。
门外走廊里,花满楼挡住了追命的去路,一脸严肃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江南好
一转身,追命便见花满楼定定地“注视”
着自己,无奈的?同时心里也浮上刚刚便有的感觉“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就如同所有人都在拼命地瞒着沈明月,不想让她沉溺于悲伤和仇恨,但她还是会慢慢想起来。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便很难掩盖。
其实追命完全可以选择不讲,就如同对司空摘星也是一瞒再?瞒,瞒不下去才告诉他一点相?关秘辛,但他相?信花满楼的?人品,也看出了花满楼对沈明月的在意,若是能被花满楼选择做了朋友,那大抵是可以付出百分百信任的?。
而且追命也有一点私心,既然沈明月的记忆在慢慢恢复,那么曾经被掩藏的?那些事也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候沈明月势必会引来东厂的追杀,再?加上近几年?神侯府一直在做着努力?,只希望能保沈明月到那个时候,而多一个武林高手保护总是好的。因此追命决定将此事告诉花满楼,也是希望他能够多保护一下沈明月。
轻轻叹了一口气,追命对花满楼道:“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花公?子同我?来吧。”
走廊里脚步声渐远,床上的?沈明月却依旧在挣扎,做着痛苦又真实的?梦——
“你会好起来的?,对吗?”
十五岁的?女?孩跪伏在床边,含着眼泪看着床上虚弱不停咳嗽着的?男人。
因为男人受伤,酒楼已经停业很多天了,两个人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由于不会有外?人来往,男人连易容也没有力?气做,便显出他本来的?面貌来。他不过?三十多岁,脸庞轮廓分明,鼻梁挺拔,端的?是风流倜傥,只是他的?脸色苍白不带一点血色,身形消瘦,露出的?双手已不带一点肉,只剩个骨架大剌剌地展示着,仿佛骷髅架子一般可怖。他本是个潇洒肆意的?剑客,如今倒显出一点文弱的?书生气来。
听见女?孩的?话,男人点点头,安抚地向她保证:“我?会好起来的?。”
见女?孩蹲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男人的?手轻轻抚上女?孩花猫一样的?脸庞,将她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她的?鼻尖,无奈道:“看你都哭成?花猫了,不用过?分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煮完粥吧。”
待女?孩离开?后,男人强忍着许久的?咳嗽再?也压不住,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一样,伏在床榻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出。咳过?之后,男人已是脱力?的?状态,软软地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出神,然后悲哀地想,他好像真的?没法好起来了。
而正?在熬粥的?女?孩,也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安抚而真正?放松下来。冬末的?江南远不如春秋那般温温润,尽管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那股冷意却依旧逼人。江南不是北方那种干燥的?冷,它如同冰冷的?小蛇,拼命往你的?身体里钻,纵使面前炉火温暖的?照耀着,也驱散不了女?孩心中的?寒意。
女?孩轻轻扇着火,巨大的?难过?与恐慌淹没了她,她知道男人的?话只是虚假的?安慰,男人自己便是大夫,且是名誉天下的?神医,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若是他都救不了自己,那世间?更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女?孩拼命安慰自己生老病死?皆是常事,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煮好的?白粥烫手,女?孩小心翼翼地将粥端到床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用调羹搅着,一边还用嘴轻轻地吹气。
女?孩低垂着眉眼,动作沉重而缓慢,看不清楚神色,倚在床头的?男人却笑笑:“给我?吧,我?还没有虚弱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听话地将粥递到男人的?手中,女?孩的?目光掠过?男人干瘦的?双手,鼻尖又是一酸,眼底又要涌上泪来,为了防止被男人发现,她赶忙扭头,盯着窗户出神。
窗户只开?了半扇,前面还放了个屏风,遮挡着窗外?肆虐试图进屋的?冬风。
女?孩本来是不同意开?窗的?,总担心冷风一吹会让男人的?病情加重,可男人却执拗得很,又是命令又是装可怜,最后更是拿出了杀手锏,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就想最后再?看看风景……”
女?孩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骂他说丧气话总爱自己咒自己,男人只得可怜兮兮地求饶说“以后再?不说了”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窗只开?半扇,且加了屏风遮挡着寒风,才作罢。
屏风用细密的?青纱织成?,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窥见窗外?的?景色。江南这点很好,哪怕到了冬天,树叶也是绿的?,显得没有那么沉闷,仿佛也驱赶走了屋里的?病气,透出些生机来。